齐军借题发挥,兴师问罪,以水兵拦截守将周文育的退路,以骑兵避开梁军主力,向建康进发。
陈霸先召回周文育与侯安都,在建康东南的白城与徐嗣徽会战。当日南风骤起,梁军逆风,陈霸先反对立即出战。周文育勇猛,叫道:“事态紧急,岂可拘泥于战法!”说着,他提槊上马,领兵杀入阵中。说也神奇,风势忽然变换,齐军死伤数百人,撤退中又被侯安都的精骑兵冲溃,大将乞伏无劳被擒。
齐军见无法取得战略主动,就绕到建康城北面,占据钟山、幕府山、玄武湖等地,企图围攻建康。
时值江南的盛夏时分,连日暴雨,低地的积水足有一丈多深。齐军的营寨只能搭在泥水中,士兵脚趾溃烂,疾病蔓延。城中的情况也不好,粮运不至,饥饿不堪,但好歹有城有屋,环境不像城外那么阴潮。
暴雨过后,天色稍稍放晴,陈霸先在城中买了许多麦饭,犒劳手下军士。刚好陈蒨从城外送来了三千斛米,一千只鸭子。陈霸先命人将米和鸭子分别煮熟,士兵们每人取一张荷叶,裹着米饭,盖上几块鸭肉,痛痛快快地饱餐了一顿。(相传,后人在此基础上加工,创作出了广东名食——荷叶饭)
能量补充完毕,陈霸先率领大军向城北幕府山发动总攻,打头阵的仍是侯安都。
侯安都对部将萧摩诃说道:“萧将军骁勇天下有名,只是千闻不如一见哪!”
萧摩诃果断回了一句:“今日便叫明公见识一下!”
萧摩诃一马当先,直冲齐军营寨,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侯安都也奋勇相助,引兵袭击齐军身后。陈霸先与吴明彻、沈泰等部并进,大败看似强劲的齐军。
北齐士兵逃往江边,为争夺船只乱成一团,相互践踏,淹死水中,不计其数。徐嗣徽、萧轨、东方老等齐军将领被活捉,任约和王僧愔腿快,才逃得性命。梁军追到江上,烧毁了北齐丢弃的船只。
建康城几个月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迎来了酣畅淋漓的胜利。陈霸先下令,将徐嗣徽、萧轨等俘虏全部斩首示众。当然不免被报复,恼羞成怒的北齐人杀害了人质陈昙朗。
陈霸先居功至伟,封为中书监、司徒、扬州刺史,晋爵长城公,不久又升为丞相、录尚书事、镇卫大将军。太平二年(公元557年)二月,陈霸先的老上司萧勃不服,在广州起兵谋反,周文育领军轻松讨灭,平定了陈霸先发家的根据地岭南。
陈霸先地位稳固了,野心也膨胀了。两个月间,他得到相国、陈王,加九锡,加殊礼,位居诸王之上。十月,南朝最后一场禅让大典在建康上演,陈霸先即位,改国号为陈,改元永定,他就是陈武帝。
陈武帝称帝的前一年,西魏宇文泰因病去世,世子宇文觉在中山公宇文护的安排下,接受西魏恭帝的禅位,改国号为周,史称北周。至此,周、齐、陈三足鼎立之势完全形成,侯景引发的一场震动天下的大战乱,总算是告一段落。
纵观侯景之乱,我们大致可将其分为两大部分:侯景乱北朝与侯景乱南朝。
侯景与高澄交恶,举兵反叛东魏,东魏随即讨伐侯景,迫使侯景分别向西魏和梁国求救,将两国拖入战争泥潭,这是侯景乱北朝。侯景南渡入梁,与梁国君臣发生矛盾,再次举兵反叛,攻陷建康,先废立两位梁帝,继而自立为帝,直至兵败身死,这是侯景乱南朝。两次叛乱合起来,才是侯景之乱的全景。
侯景先后发起的两次叛乱,致使无辜生命惨遭荼毒,千万人头倏忽落地,如《哀江南赋》所说,“鬼火乱于平林,殇魂游于新市”,但这就是战争。简单地一味指责战争的发起者如何如何罪孽沉重,并不能真正避免战争。站在历史的角度,我们更应尽可能看清这场乱世战争给社会格局带来的直接与间接的作用。
侯景之乱前,西魏无论在军事实力或是经济实力上都远远不如东魏,并且长年为饥荒等自然灾害所困。而在侯景之乱以后,西魏得到了汉中、巴蜀、雍荆的广袤领土,疆域比东魏—北齐大出一倍,大大解决了以往的饥荒问题。新增领土皆为富庶之地,财富得以迅速累积,加上行有成效的制度革新,积贫积弱的西魏—北周逐渐强大,有了与东魏—北齐长期对抗的资本。
东魏由于侯景之乱的影响,原本富饶的河南经济受到严重冲击,从淮南抢到的新地盘毗邻其他两国,动荡不安,不仅没能得到好处,反而因为驻军加大开支,变成一块鸡肋,长期消耗国力。
侯景危害梁国,残杀士族,使南朝的社会文明遭到了致命性打击。梁国宗室群雄逐鹿,彼此吞噬,丧失了大量的土地与人口,梁元帝焚书和于谨大迁士民入北朝,更给南朝的文化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代表南方吴人和蛮族势力的陈霸先虽然趁乱继梁而起,却也无力恢复战前的文化规模。正是从陈代开始,北朝在文化方面藐视南朝。南朝不仅失去了赶超北朝的机会,而且注定走向衰落。
经过侯景之乱,原本弱小的西魏实力增强,原本强大的东魏发展受阻,坐山观虎斗的南朝则无力争雄。一系列此消彼长之后,来自西北一隅的关陇贵族集团成为时代的宠儿,最终实现了统一,开创了空前绝后的隋唐帝国。
由此可见,侯景之乱对于整个南北朝的走势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和影响,是结束四百年来中华世界大分裂局面的关键性转折。
请看下部《三分归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