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法国伟大的批评家莫里斯?布朗肖―《黑暗的托马斯》是他最著名的作品―在一则发生在医院中的故事中所写的那样,“我非常喜欢医生们……然而令人感到烦恼的事情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变得越来越有权威。有些人或许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医生们的确就是医院里的‘国王’”。从我们称呼她(或者他)为医生的那一时刻开始,我们就意识到了医生们所具有的权威。仅仅是发出“医生”这个单词的声音―这是一个称呼,而不是一个名字―就已把我们放到一个不公平的地位上去了。不管你患上何种疾病,都必须由医生来决定。因为医生拥有我们普通人所缺乏的那种诊断病症的经验。但在所有推进医疗健康体制改革的努力之下,病人变成了消费者,而且据说这让病人们处在一种相对有利的地位上。然而,病人和医生之间力量的消长却依然没能动摇医生的这种优势地位。医生的话再不靠谱,他们也能够对我们的病情做出清晰的诊断。更何况他们还能够治愈我们所患的病症。正由于病人们对医生的这些预期,所以医生们的权威更被无限放大。除此之外,我们特殊的身体状况让我们不得不处于弱势的地位,这也就是我们要看医生脸色的原因。毫不稀奇,医生这种职业也患上了一种源于它自身的弊病,就是一种过分傲慢的“上帝综合征”(Godsyndrome)―他们自以为自己是上帝。
并不仅仅是因为医生们拥有专业性较强的经验,事实上,他们的“天赐”权威还有另外一个产生渠道,那就是源自病人们的盲目性:假如病人对于自身的状况没有如此“拿捏不定”的话,医生的这种权威性效果就将大打折扣了。你可以反驳说,自从人们私底下上网“Google自己病情”的习惯开始之后―自我诊断已经得到了正面的激励―对于我们身体系统的运转情况,我们知道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不仅如此,我们还已经习惯在到达候诊室之前了解自己的病情,并在看诊时自己知道的和医生知道的一样多。的确没错,我们对于自己病情的了解已经多到了让我们自己变成了所谓的“专家型病人”(expertpatient)了。为了减少一部分责任,医疗机构当然也愿意我们变成这样一种病人。但不管我们的自我检查有多么深入,我们依然要请医生对我们的病情做出最终诊断。这不仅因为医生是唯一能够对我们的健康状况发表意见的人,还因为我们在关键点上没有资格对自身的情况做出正确估量。因为我们常被局限在“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状态之中。即便我们的病情是肉眼可见的―比如说出疹子、划伤或者是脚趾囊肿―我们个人对真实病因的认识也都远远不够。我们的自我感觉必须得到医生的认证,必须让医生来完成最后的“临门一脚”。不必大动干戈,医生就能够把我们的个人分析变成是确凿无疑的诊断。因此产生了两种效果:首先,毫无疑问这加强了医生身上的权威性;其次通过这样的一个过程也界定了我们自身的局限性。因为这说明在没有第三方的情况之下,我们无法把自身看清楚。在这个领域里,以奥地利哲学家伊万?伊里奇(IvanIllich)为代表的一些人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拓展。他们提出了所谓的“医原性疾病”①的概念。这个概念所描述的现象是:病人认为自己需要服用更多的药,但最终却因为服药过量造成病情恶化。病人的盲目增加了医生的权威,结果造成他们服药过量。这个过程证明,我们从一开始对自己的理解就不够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