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本经理林松是在公司打工时间最长的外地人,已经有五六年了。原来,缇香和他并无太多工作上的接触,但他挺肯定她的。因为缇香曾给他和他女儿的照片,配了首诗,登在公司内刊上。他为此还送了缇香一份小礼物,声称是全城都买不到的,物小,很便宜但收藏价值高。答案是牛年的邮票。很早之前,他曾经问缇香,愿不愿意到外地去工作,缇香摇摇头,他却很肯定地说:“凭你这水平没问题的。”
这天中午吃饭,林松特意在缇香旁边坐下,挺神秘地问她:“他们(指尹家胥和颜悦)都跟你谈了吗?”缇香点点头,心里感觉怪怪的,怎么他说“他们”两个字的时候就仿佛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一样啊。“你呀,先别急着搞一些人事上的事,先就坐我旁边看我怎么做。”“那要多谢你了。”缇香很恳切地说,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敬重和对自己前途未卜的茫然。
培训的第一天结束后,颜悦问缇香学得怎么样,缇香尴尬地笑笑说 :“林松说要让我先有一个一个点的认识,然后再由点到面,像过电影一样把它们都串起来。所以,他光让我看,不让我做。”“这怎么能行呢?第一天,第二天可以这样,再往下我可不允许他这样了。看着吧,我会让他像过电影一样的。”她挺豪迈地挥了挥手。
第二天,缇香请求林松给她写一份培训内容提要,他于是找出厚厚的英文工作标准,划了很多条,让她自己抄。缇香希望能帮他干些活,好让他忙一些管理事务,可他说她经验不行,缇香很无辜很友好地为自己辩解:“我做了很多年会计了,我懂系统里的英文,我的电脑输入是很快的。”他则跟没听见似的。别的部门的人来找他,他则很随意地说:“哦,我的徒弟们都走了。”根本就不顾及坐在他旁边孜孜以求的缇香。
每天就是他在Do,她在Watch,缇香感觉培训简直比自学考试还难,好在林松这个大活人还没有拒绝缇香的“观摩”,偶有进来办事的同事就好奇:“我说林松,怎么你就跟演哑剧一样,好歹也是红袖添香,你就慷慨一回吧”。“上边分下来的,没办法。”林松似乎没头脑地回一句,对缇香的问题,却始终答非所问。
下班了,别人都走了,万家灯火中,茕茕独坐在电脑前的缇香拿出白天匆忙记下的“秘笈”,苦苦斟酌,细细翻着小本子,绞尽脑汁地回忆着林松白天的工作内容,在Fidelio系统的试用版上演示着。好在她英文阅读还不错,只是这样一点点宛如蚂蚁搬家似的劳作,什么时候能学出个头啊。“TMD,这个林松太难对付了,搞得我跟想要刺探军情的007一样,可人家007身边是美女如云,我却是怪男成群。”她的性格决定了她认准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何况,世界上只要是别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她也能。
缇香以前虽说和成本部接触不多,但大家平常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可现在,他们见了她,就像见了间谍一样,说话冷嘲热讽,声东击西又话里有话。缇香和仓库主管郑强去外库忙着搬家,回来后,成本文员吕倾就笑得很暧昧地说:“吆,你这大老爷们和‘文人’出去了一趟就高兴成这样了,看来缇香的魅力真是无穷啊!”她也总愿意有意无意地暗示缇香:“做这个很累的,饭店的成本太复杂了,你还不如回家当个自由撰稿人呢。”还没等缇香反应过来,旁边又有个声音响起来了:“缇香是个特殊人才吗,特殊人才就要特殊对待。”听着这些充满着酸甜苦辣咸味道的讥诮的话,再加上林松对业务的遮遮掩掩的那股保守劲,缇香恍若踏入了一个布满荆棘的迷宫。
更让缇香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她天天郁闷地独坐着冥思苦想着,半夜三更也专心致志地趴在电脑前研究,可总有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粉色味道。甚至有一天,有个部门深夜12点多了找尹家胥问事情,竟闯到了她这里,劈头就问尹家胥在不在。缇香疑惑极了,忍不住向向姝抱怨,怎么职场上的有些人就跟狗仔队一样,挖绯闻都挖她这来了。她如果有那个施展美人计的本事,她干吗不去做章子怡呢,还能名利双收,享誉国内外呢,真是的。电话那边的向姝就呵呵笑个不停:“确实啊,缇香,我还没跟你说呢,你现在还真成了焦点人物了,有些人还跑我这打听呢,你想,咱部门有哪个人是全脱产培训呢,本来就是女人多的地方,嫉妒心好奇心一强,八卦自然就生产出来了,你让她们编去呗,若编的有点创意你正好可以拿素材写个小说赚点稿费呀,等我听什么新颖的八卦我也和你分享一下啊。”向姝的调侃真是让缇香啼笑皆非。
大凡有点姿色的职场女子,工作上再有点起色,而老板恰好又是个男人的时候,某些人练习的不是看她如何敬业的观察力,而是着重于磨练对两人关系猜测的想象力。这也许是职场的一大特色和一大魅力吧。
人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颜悦和林松之间可不是这样,两人可能是天生职场不合的那种,时常唇枪舌剑。林松有个习惯,接电话总爱摁免提,于是,办公室每个人都能听见颜悦那机关枪似的训话,“你他妈的五分钟之内赶紧过来。”她骂起人来挺不含糊的,就听林松不紧不慢地悠悠道:“我他妈的八分钟也过不去。”他有个习惯,接起电话说话之前,总爱先轻咳一声。有时,大家都听不下去了,觉得太没面子了,堂堂一个经理,年龄又比她大,却给训成这样。可他虽然涨红着脸,却自我解嘲道:“我的忍耐力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我是练佛法功的。”不知道他是无奈还是自嘲,是涵养还是修炼,反正没人懂佛法功。
颜悦总爱下班后给林松打电话。每次,办公室只剩缇香和林松的时候,就听电话响彻老半天了,林松就是不接。缇香刚要接,林松却紧张地直冲她摆手道:“别接,别接,让那个‘大娘’等着去吧。”缇香想笑却不好意思笑出来,他一边往白色的长长的洗衣袋里放进很多收货单,然后,把袋口一紧,像农民背粮食一样背在身上,说回家还要接着做“功课”呢,一边又苦笑着说:“我呀,当时让总账付蓉和冯恬那俩大姐把我给折腾的呀,哎,现在又来了个颜大娘。狠着呢。”看着他似无奈又似无所谓的背影,缇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