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上访?这几年哪没去上访过?北京、省城、市里县里,半点用不顶,什么作用也不起,白白浪费眼泪了。”一个小伙子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表示反对。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咽下这口气?逆来顺受过日子?”胡大枫反问。
“不认命怎么办?咱们老百姓能有多大的能耐?”小伙子垂头丧气,“这口气是咽不下去,可是,实在是没有道儿走了。我好不容易说了个媳妇,人家是外乡人,说死也不嫁到咱这里来,说是怕咱这的水污染了,生下的……孩子不长屁眼儿……这可不是瞎说,咱们村老丛家的公鸡下蛋了,老宫家的老母猪头上长角了,河里的青蛙长三条腿了。我想好了,惹不起躲得起,我明天就背井离乡,离开这鬼地方,一辈子就是当叫花子要饭,也不吃回头草回步云山了……”
“窝裹废一个,不能算是个男人,顶多是个造粪机器!”胡大枫骂了一句。
小伙子被胡大枫呛得翻了翻白眼,气呼呼地反击:“自古以来,母马哪能上阵 你也不低头看看,你的肚皮都鼓那么大了,快生了吧 肚子里面揣的是谁的种 快找个热炕头生孩子吧,别东跑西颠了!”
胡大枫火冒三丈,声嘶力竭起来:“去你奶奶的,老娘我肚子里装的是你家老子!你不让老娘上访,老娘在家里喝西北风啊 ”
徐壮阻止了胡大枫,不让她继续撒野。他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希望大家一级一级地上访反映问题,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相信当官的都聋都瞎,都不通人性。要走正道,千万不要干傻事儿,千万不要去矿上围攻闹事搞破坏,我们老百姓无权无势更应该守法啊!再说,人家矿主可是外商,别坏了国家的名声……
看来,上访的老百姓不是无理取闹,他们要求治理金矿污染,保护家乡生态环境是合情合理的。这个徐壮挺通情达理的,基本素质也不错,李清泉想。再看看站在徐壮身边的胡大枫,李清泉的鼻子酸酸的。可以肯定,她就是枫妹,那个儿时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的枫妹。多年不见,当年那花骨朵般的面容呢?那充满憧憬的清澈目光呢?那银铃般的笑声呢?怎么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呢?光阴真的是残酷无情,在贫困中苦苦挣扎的如花少女,已被艰难生活的雪雨风霜蚕食的面目皆非!是啊,谁能够战胜岁月呢?自己此刻站在乡亲们中间,不也是无人相认相识吗?
胡大枫刚才不经意间对李清泉的一番评说,让他觉得心里很是沉重。李清泉早就知道,在一些地方和阶层,干群矛盾尖锐到了相当的程度。但是,老百姓对执政者厌恶到如此地步,还是令他感到有些意外。
站在李清泉身边的一位姑娘,已经几次投来疑惑的目光了。对于这位陌生人的出现,她始终十分警惕。李清泉友善地朝姑娘笑了笑,尽量表现出对屋内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他担心一旦姑娘提出质疑,或者当众检举揭发他的身份,后果将是难以想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