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原江畔,肖云浦挽着妻子戴小惠的胳膊站在江边护拦外侧,透过浓浓的夜雾极目朝烟波浩渺的江面眺望着,眼角间显然挂着一丝疲惫与颓然的神色。华灯初上,整个罗原江都被笼罩在流光溢彩的世界中,虽然有雾,但却丝毫不影响牵着手穿梭于江边的一对对红男绿女的心情。肖云浦回过头呆呆注视着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一对对如胶似漆的年轻恋人,心头的阴霾变得更加浓重。
浓雾对热恋中的男男女女来说算不上什么,罗原江对他们而言只是一道恋爱的屏障和基调。他们无心赏景,却满怀对未来的激情憧憬以及对正紧紧牵着自己手的另一半的渴望与感激,身边的一切都不会引起他们任何的兴趣,他们在乎的只是一份能够让他们感动的心。曾几何时,肖云浦也和方小梅如同眼前任何一对呈胶着状态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漫步在罗原江畔,看江风日出,看潮起潮落,听雨声淅沥,听流水潺潺。然而现在小梅却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的植物人,一切恍如隔世,难道刚刚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肖云浦的眼角含了一挂浑浊的泪珠,在浓浓的雾霭下,他笔直的身躯宛若电线杆杵在江边,仿佛在印证“望夫石”的另一个现代版本的另类传说。他屹立在罗原江畔等啊等啊,是不是也要和那痴情的女子一样,一辈子都要守候在江边,却永远也盼不来自己钟情的人儿?
戴小惠默默盯着肖云浦的后背,一句话也没说。她轻轻咬着嘴唇,放眼朝罗原江上刚刚从自己身前驶过去的一艘驳壳小轮船望去,内心有如澎湃的江水般起伏不平。作为肖云浦的结发妻子,戴小惠有着比他身边任何女人都无可比拟的身份优势,然而不论和方小梅还是杨兰比起来,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获得过丈夫更多的感情支出,甚至怀疑起他们刚刚恋爱结婚那段时间他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她。驳壳船拖着浓浓的烟雾划过江面,在她面前留下一缕伤感的水痕。二十多年前,她曾经站在罗原江畔目送着肖云浦坐在同样的驳壳船船尾离乡远行,那时候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她和这座城市的眷恋和依依不舍。而如今她早就不曾再从他看她的眼神里捉摸到和二十多年前相同的神色,除了拥有一个虚无的肖太太的名份,她几乎失掉了一切,对一个女人而言,没有了丈夫的爱,和天塌下来了又有什么分别?
她从来没有因为肖云浦在外边有这样那样的女人和他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她知道自己早已花容不再,也没什么文化,自然配不上事业蒸蒸日上的丈夫,所以当杨兰和方小梅先后出现在他们夫妻生活中时,她几乎什么话也没有说,对丈夫和那些女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始终都保持着一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丈夫有一天会回心转意,回到她和儿子身边,然而肖云浦的心已经牢牢被方小梅给攫住了。她已经是一个植物人了,不会再对着他笑,对着他撒娇,可他心里仍然装的都是她的身影,为什么?难道她一个活生生的就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永远也不可能比得上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再睁开眼睛说话的方小梅吗?
肖云浦默默叹着气,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又极其不耐烦地掏出打火机点着烟,由于江上起了微风,他连续点了四五次都没能把烟点燃,一扬手,飞快地将打火机扔到江里,随即吐出叼在嘴上的香烟,抬起脚,重重地将它碾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