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文昆无奈地摇摇头。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哈苏莫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这时,保姆上来悄声说有客人来了。尹七七往楼下看去,见是市长匡彬坐在客厅里。
茶桌上摆着各种干鲜果品,匡彬碰都没碰,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水。哈文昆皱皱眉头,把客厅的门关好。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哈文昆知道这位市长又喝多了,那张颇有几分明星相的脸上红里透紫,眼神也游离不定。要说对自己的忠心,匡彬称得上死心塌地,但哈文昆最看不好的就是他的贪杯嗜饮,当年在基层做办公室主任时,他就曾因酒后戏弄服务员而闹得满城风雨;准备提拔到市里工作时,他被派到省委党校参加后备干部培训班学习,这种节骨眼上,他竟然也能喝得酩酊大醉而躺在校内草坪上出尽洋相,险些被党校除名。好在有哈文昆庇护着,他才没因为这些出乖丢丑的事影响仕途。当上地市领导后,在哈文昆的敲打下,他在酒桌上收敛不少,一般场合尽量回避白酒,实在躲不过去就拿杯啤酒应付差事。像今天这样喝得失态,哈文昆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了。他知道这家伙心里肯定窝着一把火,而且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把火来自何处。
本来今天是休息日,可是一大早程可帷就到了市委,打电话问匡市长方便不方便,能不能过去坐一坐,有些事要商量。市委书记亲自打来电话,那就无所谓方便不方便了,方便了要过去,不方便也得过去。本来匡彬约好中午与几个小兄弟在一起聚一聚,接到电话,他也只能尽快赶到市委。说是书记市长各管一摊,但人家是书记,自己只是副书记还是挂名的,话语权在人家那里,官级虽然相同,主次却分得清楚,他只能被人家所左右。
心里不痛快,谈起话来便不投机。程可帷开门见山,对听涛苑8号楼倒塌事故的调查进展和外贸公司转制工作的操作程序提出意见,话虽委婉,批评的意味却很明显。匡彬既惊讶于程可帷对情况的熟悉程度,又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满,语气上便不那么恭敬。程可帷针对塌楼事故提出十多条具体疑问,特别是对事故性质认定、责任归属、当事人去向、业主损失补偿等关键问题问得很细,搞得匡彬措手不及,只能推托说这事是由副市长姜大明负责。程可帷说,这么重大的事故,可以说史无前例,中外罕见,怎么能这般马马虎虎地对待?既然匡市长忙不过来,那我就亲自过问吧!
谈到外贸公司改制问题,程可帷提出要召开一次市委常委会专题进行研究,不能让这件事引起更大的社会不稳定。匡彬说这项工作因为事关重大,从一开始就是由哈书记亲自抓的,市政府常务会议完全是按哈书记指示操作的,从法律和程序层面看,不存在什么问题。少数不明真相的群众借机滋事,应该批评教育,不能迁就落后势力。程可帷严肃地说,动不动就把群众说成“不明真相”,这本身就不是共产党员应有的立场和态度,为什么不能让每个相关人员甚至全市人民都了解真相呢?他提出,要重新审查转制招标竞拍的全过程,并将每个环节向社会公布,真正做到公开透明。
大星期天被叫去挨了一通训,匡彬心里的火气可想而知。加上中午酒桌上,那些小兄弟又火上浇油,更刺激得他一腔愤懑无处发泄,于是出了饭店就摇摇晃晃地叫司机把自己送到哈文昆这里来。
“老毛病又犯了?”哈文昆削了一个黄元帅苹果,递给匡彬。
“哈书记……”
哈文昆制止他:“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现在市委是程书记,不再有哈书记!”
“他算个老几?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我的书记,我的哈书记!”匡彬毫无顾忌地骂道,“妈的,忙忙活活的八年抗战,结果他从峨眉山下来摘桃子了,这上哪儿讲理去!”
“匡彬同志!”哈文昆厉声喝道,“你这话可超出原则底线了!怎么?在你看来,这市委书记只能你匡彬干是不是?谁给你规定了,市长一定要转任市委书记?你我都是老共产党员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听党的训导,这是党性!我由市委书记改任人大主任,说实话,完全可以推脱不干,可是我能那样做吗?入党四十年,这样的觉悟还应该有吧?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连这点度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