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这种逻辑上来说,只要一个国家主要的经济收入掌握在国家、政府手里,这个国家的法治发展就会很艰难。
这些年本来是想国退民进,但是后来随着国资委的成立,不仅没有让国有企业从更多的竞争性行业里面退出来,反而是国资委进一步巩固了权力,而且扩张了权力。所以不仅没有国退民进,而是反过来国进民退,就是让第二次国有化有了基础。
在这个时期进一步地国进民退,让国家在各个领域进一步占据垄断的地位,这个对中国的法制建设是根本性的挑战,也是一种意义上的倒退。
根据我的计算,现在国有资产在整个社会生产性财富中占了60%~70%,就是财富有3/4是由国家控制的,只有1/4是民间控制的,这样的控制结构对法治的发展、人们的权利被尊重、个人空间的保护都是非常不利的。
七
问:我们现在谈到中国的改革,还有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就是对教育、医疗、住房制度的改革,这些可能也是现在受人们诟病最多的改革。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陈志武:在目前政府收入不是太少的前提下,政府收入增长速度比任何人、任何群体的增长速度都快。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本来政府有很多钱可以完全把所有中国人义务教育的费用担当起来。
但实际情况是,在没有实质性的对于权力、财政预算民主监督的体制下,尽管国家每年花的钱非常多,但是实际上投入到社会保障、教育、医疗卫生等方面的钱还是非常得少。比如去年(2007年),政府在社会保障、医疗和就业保障方面总的开支才6 000亿人民币,只是占整个国家财政开支的15%,为全年GDP的24%,分到13亿人身上,人均461元(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年收入的3%)。而在没有国有经济的美国,在同样三项上的开支约为15 000亿美元,相当于联邦政府总开支的61%,为美国GDP的115%,分到3亿美国人身上,人均5000美元(相当于一个普通美国人年收入的1/6)。
到目前为止,中国政府的财政预算基本上是暗箱操作出来的,而不是得到媒体和社会,特别是全国人大非常广泛、透明、公开的酝酿和讨论的结果。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本来政府掌握这么多钱,完全可以解决九年义务教育的问题。还有医疗应该保障最底层,这几年关于医疗改革的讨论是非常激烈的。
大体上,一些教育领域是可以市场化的,但是另外一些教育领域是不能市场化的。比如说义务教育是不能市场化的,除了国家提供的幼儿园、小学、中学之外,还有现在的民办学校也很火热。
九年义务教育国家要提供保障,但是教育的提供方在民办和官办之间必须有竞争,才能把教育内容和教育方法进一步改革好。大学本科、研究生、职业教育、EMBA等这些应该更加市场化,国家对这方面的管制不仅没有必要,反而应该是整个教育越来越开放和越来越活,教中国学生怎么样创新、怎么样有创造性,有独立的思考、思变的能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家只追求考分。
教育部门对教育过度管制的结果,必然让很多东西都标准化,让各个地方的学生学到的内容、得到的引导都千篇一律,整个社会每个人都像机器一样,这跟整个社会的发展是相背离的。
八
问:改革进行到今天,如果要继续深化下去的话,就必然会损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现在恰恰只有这些既得利益者才有能力继续推动改革,所以可以说现在改革的推动者恰恰是改革的最大阻力,因此现在改革每向前迈一步都很艰难。而且现在不少改革还是既得利益者利用手中的公权力借改革之名为自己谋取的更大利益,这实际是一种倒退。如何才能打破这种僵局?这就提出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改革到底该向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