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的死犹如在正安市投了一枚原子弹,霎时间硝烟滚滚、流言四起,各种版本的传言铺天盖地,让原本就无聊的市民顺理成章地找到了津津乐道的谈资。造谣者的想象力之丰富、逻辑推理能力之强,让众多资深编剧都汗颜不如。有人说季然深夜外出偶遇歹徒被强奸了,或者轮奸了,总之结果是先奸后杀了;有人说季然偷情被我撞见,我一怒之下起了杀心,最后还勒索了那男人一笔巨款;有人说我当所长这几年得罪的人众多,季然遭此毒手是杀鸡儆猴……各个版本的谣言就像一个个巨大的暗流汹涌的漩涡,而每一个漩涡却都以我为中心,危机四伏。我不得脱身,心中渐然麻木,纵如那孙悟空有天大本领,也管不了众人的三寸之舌、众口铄金,何况我本肉胎投世的凡夫俗子。
不可否认,季然的离去对我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同事朋友和领导见了我无不纷纷侧目冷眼旁观,背过身则窃窃私语,甚至王元打电话来客气地说要我好自为之,好像我成了犯下十恶不赦的滔天罪人。我从没想过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个世界死一个人好比茫茫大海蒸发了一滴水,难道就因为死去的人是派出所所长的夫人就与众不同?季然的尸检报告第三天传到我手中,完全的自杀身亡,因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他杀的痕迹和线索。
我没有想象中的悲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困扰在我们之间长达六年之久的那个枷锁咣当落地,只是我没想到打开枷锁的钥匙竟然是让我们阴阳相隔的这样一种方式。我没有敢把这事告诉父亲,怕他一时承受不了。当我面对季然父母家人的时候,愧疚感汹涌而出。她父亲的表情反而像对不住我似的,悲伤又凝重。我坐在那里低头不语独自抽烟,他老人家以为我沉浸在痛苦之中,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说:李镜,这么多年你对我们家很不错,这事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你还年轻,遇到好的姑娘就……我打断他的话语,说:爸,别说了,你永远都是我的爸。老人家竟然老泪纵横感动不已,我心中阵阵酸楚,不知该说些什么,叹了口气,心想都随它去吧。可是我清楚,命运的车轮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滞不前,生活还得继续。
悲伤总是突如其来。
事情过去了半个月,渐渐平息。那天喝了酒,半夜回到家中,去洗手间洗澡,洗到一半发现忘记拿毛巾,我光着身子推开门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季然,帮我拿条毛巾。
空荡荡的房间幽暗而寂静,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季然不在了,她永远不会回来了!悲痛欲绝的情绪像冰山雪崩般顷刻覆盖我的全身,我身体颤抖忍不住地抽搐,想大哭大叫一场却四肢无力,光着身子疲软地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面。结婚八年间的往事历历在目,如昨日般清晰呈现。仁慈的上帝赐给我们两样法宝,一是记住,二是遗忘,而我哪样都用不好,记不起她的坏,忘不掉她的好。我绝望无助地看着天花板,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心中默念着:她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