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劝诫自己,什么都别去想,天塌下来,也要狂欢一次。于是,他发出指令,他喝一满杯,她就脱一件衣物。当喝到第五杯的时候,她已经赤条条颔首而立,汉白玉般的手臂优雅地下垂……
城中区副区长张震从情人安子家一觉醒来,已是早上十点。他使劲睁开眼,只觉得头大如斗。他本能地看了看床前的镜子,脸青面黑,头发蓬乱,像一头怪兽。他张嘴一笑,面部就有些疼痛,像被揭了皮。他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感伤。
昨晚是平安夜,他却一点也不平安。听着附近教堂的钟声,内心异常慌乱。几杯酒下肚,更是洪流恣肆,泥沙俱下。他劝诫自己,什么都别去想,天塌下来,也要狂欢一次。于是,他发出指令,他喝一满杯,她就脱一件衣物。当喝到第五杯的时候,她已经赤条条颔首而立,汉白玉般的手臂优雅地下垂,双手相叠,欲遮还羞。他双眼喷火,却故作镇定,又灌了自己几杯,才缓缓站起来,一挥手,猩红的酒液倾泻而出,瀑布般淌过她的双乳,悠悠而下……
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是在这里过夜。按理他是应该躺在家里的。越是敏感的日子,越是要乖乖地回家。这倒不是因为他怕什么,拿时髦的话说,这是潜规则。很多朋友也都是这样潜的。
但这次不一样。冷寂的夜空,凌乱的脚步,辽远的颂诗声,仿佛随酒精潜入了他的体内,形成回响和波涛,将他的灵魂叫到了这里。
现在,当他睁开双眼,看到自己像被掏空的棉絮胡乱地塞在床上,而用过它的人已经消失,禁不住悲从中来。他喊安子,房间里空旷无声。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去了哪里。他挣扎着起来,镜子里的自己丑态毕现,像一个被当场抓获的嫖客。他感到一阵恶心,一头冲进了卫生间。
热流带着安慰,让他渐渐舒缓过来。突然,房间里铃声大作。他打了一个寒战,水淋淋地钻出来。
“小张啊,就等你了。”书记的声音依然那么沉稳。
糟了,这可是紧急会议。半年来,区里的土地出让接二连三遇到麻烦。先是CBD滨江1号地块拍出60亿的天价,惊动中央媒体,被质疑政府哄抬地价;后又是人民商场,本来一直很顺利,在火热的拍卖现场,突然遭一群拆迁户搅局,拍卖会草草收场,白白损失几个亿。最可气的是那蓝菲菲,草台班子一个,偏偏要跟那些巨头去斗,弄得差点收不了场。水产市场那项目,明摆着没几十亿落不了槌,龙天尚且服输,你还咋呼什么?
不过,要说服输,龙天也未必。仗着市政府副秘书长陆海峰撑腰,段小若明确对拍卖过程提出质疑,差点推倒重来。要不是负责土地出让的唐大哥竭力斡旋,并让副市长陈建功表态,称要维护拍卖的权威性,这事儿差点就被搅黄了。但话说回来,远通虽然拿下了,也是咬不烂,吞不下,噎得难受。
妈的,这地王呀,真是害死人不偿命!
张震一边回想半年来的惊心动魄,一边胡乱穿着衣物。下楼的时候,皮带还在胯下一甩一甩的。为了这个土地工作会议,他没少熬夜,其中包括躺在各张床上,望穿楼板,炮制各种言辞,还有深入一切能够深入的领导家中。毕竟到城中区才一年多,出这么多乱子,怎么也说不过去。
当然,前两宗也算不了什么,纯属意外。蓝菲菲那边,严格说来也是意外,说好了另外给项目补偿的,谁知他妈的会突然变卦。不,是变态!
幸亏纪委那边顾全大局。幸亏还有安子。
对,安子,这个有些风骚,又有些神秘的娘们。她咋就那么大的能耐?
很多次,张震要打探点什么,话刚出口,就被她的舌卷莲花堵住了。他隐隐觉得,这个女人是风月老手,猎取对象必定非富即贵。但她并没有像蓝菲菲那样提出非分要求,相反有点假戏真做的样子。为此,这个圣诞节,他早早送了3克拉的大钻戒,再搭上一个周末。他还骗老婆说是出一个很重要的差,重要到不能随便说的程度。他在内心深处感激安子。这种感激驱散了他对老婆残存的一点内疚。
现在看来,将命运交给这些女人,终究是不妥的。蓝菲菲就别提了,贱到骨子里。安子又太妖,来无踪去无影,什么时候给你下蛊都不知道。想来想去,还是老婆踏实些。俗是俗了点,但毕竟是夫妻。一张纸就将两个人的命运连在了一起。
张震驾着刚换的奥迪A6,穿梭在风一般的思绪里。他知道,今天这个会议非同小可,副市长都要参加的。大半年来,房地产实在太疯狂了。好多地方,楼面地价还高出周边房价一大截。每次拍卖会都心惊肉跳,恨不得将拍槌给缴了。眼看银子汹涌而来,老实说,还是很兴奋的。兴奋之后,又有点惶恐:钱是有了,但都在账上啊。动辄数十个亿,钱从哪里来?又将向哪里去?作为分管城建的副区长,张震唯恐多收三五斗,丰收成灾。
为此,他在枕头上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老婆,钱都先放着,说不定哪天又得退回去。”
他先知般预感到房地产好日子不会太久,一旦开发商没钱了,什么心眼、手段都出来了。没准私下上的供,都想着冲抵土地款呢。
退钱不过是一句戏言。他真正不安的是,龙天那里,千万别留什么隐患。段小若是不好惹的。蓝菲菲嘛,找机会补偿一下得了。
但现在,补偿还有必要吗?她的揭发,她的赤膊上阵,与她所说的爱,真是一个绝妙讽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却没想到露水也会有毒。
他咬咬牙,决定跟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再玩玩。
这样想着,车就到了区政府楼下。看着齐刷刷一排官车,他心里直发毛。在领导面前,守时是最大的政治。
但他迟到得刚刚好。当他夹着包噌噌往上跑时,有人喊住了他。回头一看,几个人从警车里从容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