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河阴(1)

我,尔朱荣,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尚书、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这一连串的封号是不是眼花缭乱?我也觉得封号太多太长,我只要一个称呼,足矣。

这个称呼是:皇帝。

尔朱世隆看见小皇帝在河水中手脚抽搐,紧张得抓耳挠腮,来到我身边:“大哥,胡氏毒杀先帝,死有余辜,元钊仅是三岁幼儿,有什么罪过?”

我在层层骑兵之外,冷冷看着胡氏被沉于黄河这一幕,直到小皇帝手脚僵硬。元钊没有罪过,我却不能放过他,因为他曾是皇帝。我不想与糊涂而且胆小的尔朱世隆纠缠,我的想法在他看来仅是疯狂,我一句话便问得他哑口无言:“小歌又有什么罪过?”

我掉转马头,用蟠龙金杖轻拍战马,率领亲信骑兵沿着山坡登上黄河边的邙山,心中浮现脸色苍白的女儿,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女儿从来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你们将她幽禁在冷宫,你们怎么对待小歌,我就更残酷地对待你们,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疯狂。怒火突破胸腔,嗤嗤向四肢百骸激射,身体簌簌颤抖,可怕的怒火搜寻爆发的裂缝。战马离开黄河岸边,穿越树林,茂盛的树叶在寒冷杀气下萧萧落下,碧绿树林中留下一条枯黄的小径。

不行杀戮,何以立威?我的疯狂之下隐藏着天大的谋划。

宗室皇亲和文武百官在邙山脚下蜿蜒数里,密密麻麻如同蝼蚁,他们尊贵惯了,坐在车舆辇乘上,仆从围绕四周。孝文帝迁都洛阳三十余年,昔日跃马弯弓的英雄豪杰变成了四肢无力的大腹便便的胖汉。我从山坡上俯视下去,你们改了口音,改变了服饰,连姓氏都改成汉姓,你们已经不是草原上的雄鹰,堕落为娇嫩的汉人。

尔朱世隆匆匆赶来,好像没有明白我的意图:“大哥,怎么在这里布置这么多人马?”

尔朱兆策马追来,也被我的谋划吓倒,不敢大口出气,压低声音:“武卫将军费穆求见。”

费穆催马上前,在战马之上弓身施礼:“武卫将军费穆拜见大将军。”

费穆是羽林军将领,四处平定叛乱,却被朝廷大臣处处牵制,早就心怀不满,他此刻见我到底为了什么?我收回目光,打算听听费穆说法:“多谢武卫将军打开城门,使我军兵不血刃攻入洛阳。”

费穆嘿嘿一笑,阴冷之气切肤而来:“大将军做了我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我应该感谢大将军。”

我有大事要做,没兴趣听这些恭维的话,目光收回,握紧金杖。

费穆见机不妙,话音一转:“大将军兵马不到万人,长驱直入,没有遇到抵抗,便攻入洛阳,没有胜仗的声威,朝中文武百官谁会服你?”

哼,很简单,我让他们消失。

直脑筋的吐沫儿立即赞同:“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煽风点火,什么坏主意都有。”

费穆取得吐沫儿支持,继续进言:“洛阳人口众多,王公大臣骄横跋扈,结党营私,与各地州镇互为声援,一旦知道你实力薄弱,必将轻视。如果不大肆诛杀,培植朝中势力,恐怕你北返晋阳,还没有穿过太行山,朝廷就会发生巨变。”

我扫视众将,想搞清楚他们的立场。贺六浑献出假道伐虢和反客为主之计,在北中城劝降费穆,率领前军攻入洛阳,居功至高,实是可用之才:“贺六浑,你怎么看?”

贺六浑策马上前:“孝文帝迁都洛阳,沾染骄傲奢侈之风,王公大臣吸干百姓脂膏,逼起六镇反叛,如果不肃清源头,叛乱此起彼伏,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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