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我没有见到沙蓝,但那天晚上高扬竟然一身酒气地敲开了我家的门。我妈当时眉头就皱起来了,虽然高扬挺礼貌地跟她说了一句“阿姨好”,但他身上的酒精味儿当然瞒不住我妈。我妈用看一个小痞子(其实我到今天都固执地认为,高扬和一般的小痞子绝对是不一样的,即使在那时他还羽翼未丰)的目光使劲儿地瞪高扬,她一定是怕高扬把我给带坏了,其实每个母亲都会有这样的担心——虽然后来的那一年我的确是被带坏了,但带坏我的人可绝不是高扬。
我把高扬拉进我的屋子问他:“你喝了多少啊,身上这么大的酒味儿!”
高扬的脸上红彤彤的,有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使劲儿摆了摆手,然后竟然笑了起来:“苏麦,成了,沙蓝答应帮我了,哈哈,苏麦,你看着吧,周一晚上在校门口儿,有好戏看了!妈的这事儿可算该有个了断了!”
“那个沙蓝,她认识大龙他哥吗?”
“她说她听说过他的名儿,但一直就不是一路的,所以从来也没打过什么交道。对了,苏麦,周一放学等沙蓝带着人过来以后你跟着我一起出去,我估计大龙他哥他们不敢贸然动手,你可别自己走啊,落单儿的话就不好说了。”
我点点头,又问他:“也得带上夏天吧,大龙他哥见过夏天,别到时候找她麻烦。”
“对,我一会儿就去夏天他们家,拐个弯儿就到了。”
“你还是回家吧,”我指着他说,“一身的酒气,你还到处撺掇,没看我妈看你的眼神儿都变了嘛,一会儿我给夏天打电话说吧,你甭去了。”
高扬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笑嘻嘻地说:“还有你媳妇儿——太史可,大龙他哥是不是也见着太史可了?”
“边儿去啊!什么媳妇儿媳妇儿的,人家没答应呢别乱说。”
高扬摆出个吃惊的表情说:“还没答应呐?行,苏麦,这坎儿过去了以后哥们儿帮你一把,绝对能成!”
我捶了他一拳:“你小声儿点儿,再让我妈听见喽!”
高扬笑了笑,然后一头栽倒在我的床上:“苏麦,我头一次见着一女的这么能喝……”
我拍了拍他的脑门儿:“看你这样儿好像也没醉啊,你这不是变着法儿地夸自己也很有量吗。”
“我呸!”高扬“腾”地一下又坐了起来,“我中途偷着去厕所抠了两回嗓子眼儿,要不哥们儿今儿非撂那儿!”
周日一天过得异常平静,我花了不到一小时就写完了全部的作业。那时候我虽然已经不怎么花心思在学习上了,但还没有像后来那样的彻底荒废,再加上我小学的底子好,初一的课又比较简单,所以成绩一直也没掉下来,因为这个我妈一直也不好说我什么——其实我看得出来,她早想让我离高扬远点儿了,用她的话说就是:“这小子打小儿就淘,长大了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作业写完了以后我望着窗外发起了呆——这好像是我记事儿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发呆,但还让这状态继续着。楼下有一群看模样儿也就刚念小学的孩子在玩儿丢沙包儿,他们嬉笑的声音清澈、爽朗,听着他们的笑就好像喝下了一整杯冰镇的水。我想着我们在那么小的时候应该也曾拥有过这般动听的笑声吧,可当时的自己却从不会留意这些个东西。许多人都在歌颂青春,歌颂青春的热血沸腾、青春的不顾一切、青春的执著冲动……可如果上天可以让我一直停留在某一段时光中的话我想我一定会选择停留在童年,而绝不是什么青春期。是的,我的青春期才刚刚开始,可我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她的美好,相反,我感觉到我的青春期对我充满了敌意,她似乎已经拽住了我的手,正要把我往无尽的深渊里拉……而此刻看着那些正在追逐嬉戏的小孩子们,我未曾想到我竟然会那么地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