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院外 八(3)

每次见面,她总忘不了这样说,仓促间我竟不知从何说起了。想了想,想起了程明凯,便说:“可惜明凯不能到场了,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

“他离开蓬山就被限制自由,直接进入了司法程序。”

“现在反腐倡廉的力度这么大,他可是撞到枪口上了。”

“仕途充满风险,追求进步固然好,可是一旦走上权力的巅峰,面对琳琅满目的诱惑,如果贪欲占了上风,那就非出问题不可。静之,假如你拥有程明凯那样的权力,你能不能把握好自己?”

“你怀疑我的素质?”

“不是。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一个干部的腐化堕落仅在一念之间,有很大的偶然性。”

我点点头,“就像我们院里的秦铁如,他是何守敬一手提拔起来的。当何守敬遭遇麻烦的时候,他抑制不住自己的私欲,把道义和良心当成一双破鞋扔掉了。”

“政治本身是纯洁的,都是被这样的人污染了。”看起来,她是感受良深,“像在公安部门,如果贪的话,机会可就多了。没有清醒的头脑,要被拉下水,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希望你继续保持清醒的头脑,步步高升。”我又举起了茶杯,表示祝贺。

这一次她不再笑我,举起茶杯,同我挨了挨,抿了一口,接着说:“人到了这个份上,如果把贪字放下了,就该认真想想,如何利用手中的权力多为老百姓做些事……”

“最近我也在想这事,这个大院就好比是一个家。作为家长,如果家庭成员连温饱都还没有解决,你却沉迷于中饱私囊,于心何忍?”

“嗯,作为家长,当然更应该带领家庭成员尽快致富。家庭富裕了,家长的底气也就足了。不过,你的思维仅仅局限在你们院里还不够,还应该把范围扩大,再扩大。我认为,争取‘进步’的官员有两种,一种是为满足自己的虚荣与贪婪,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个人或少数人谋取利益;一种是背负强烈的责任感与悲悯之心,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大多数人谋取利益。你看你身边的官员哪一种多?”

“当然是后一种多了。如果是前一种多,我们不早就亡党亡国了吗?”

“我赞同你的看法。也许,很多同志没有我们的宣传机器描述的那样高尚、伟大,但他们确实在自己的岗位上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罗兵,你这么急把我叫出来,就为了同我讲这样一通大道理吗?”

“两个布尔什维克在一起,不讲这些讲什么?另外,这不是大道理,而是我们每一个干部都应该明白的‘小’道理。”

院里既定的住房分配方案尘埃落定。按照分配名单,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装修新房,办公室里的话题多是家居装饰之类,或探讨,或咨询,或交流经验。

慧琳也在为这件事操劳,她一直想尽早搬离省报宿舍。

我去新房看了看,只见屋里堆满了饰材、水泥、河沙,一片狼藉。工人正忙着,慧琳司职监工,一会儿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又同小工头交涉着什么。见了我,她便推我出去,“你来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你。”

慧琳知道我是一个唯美主义者,怕装饰现场的凌乱影响到我对美满家庭的向往和憧憬。我只好笑着退出,到院里的医务所、印务中心逛了一圈。

晚上回家,慧琳告诉我:“没想到这辈子能住上‘高知楼’,住上这套房,我是不想再搬了。”

看着她的睡姿,感受到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幸福之光,就觉得女人其实很容易满足的。尽管那个美丽的“家”最“美”的地方还在设计图上,但是那种美已经在她心里扎下了深深的根,她正在一步一步地将其变为现实。

我轻轻揽住她的腰,让她伏在我的身上入睡。突然,她伸手箍住我的脖子,把火热的身体往上窜。我们脸对脸地摩挲了一会儿,只听她轻轻地对我说:“我想洗澡……”

“我也想……”我笑了。多年来,这句话好像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暗语,只有我们才能意会的暗语。

……

后来,慧琳伏在我怀里好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一会儿,她仰头望着我,“静之,你说,除了我,你有没有同别人做过这种事?”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不相信我?”

“我就是想问问嘛。”

我坐起来,举起右手,“我发誓……”

慧琳一下子也坐了起来,把双唇送过来堵住我的嘴,含含糊糊地说:“好了,好了,人家只是随便问问嘛。”随即,脸又红了,“我还……”

我“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疑惑。

“你知道男人最想听到的是什么话吗?”

慧琳睁着大眼睛,摇摇头,说:“不知道。”

“是妻子告诉他说‘我要’。”

慧琳一下子又笑了,嗔道:“你坏!”

“你知不知道男人最怕听到的是什么话吗?”

“不知道。”

“是妻子告诉他说‘我还要’……”

慧琳使劲拍打我,“你坏,你真坏!”累了,她复又躺下,枕着我的臂,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院里分了房的人家都已经在搞装修了,只有你们秦副书记还没有动静。”

“听说孙蓟中被院纪检组找去谈话,谈出问题来了。”

“我也听说了,纪检组找孙蓟中谈话,孙蓟中开始还想硬扛,后来知道人家已经秘密核查了杂志社原来的账目,才肯交代问题。”

听慧琳这么说,我想,难道秦铁如真被牵扯进了孙蓟中的经济问题?而且对此作好了思想准备?所以连新房也懒得装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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