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正因为没有正面消息说明问题,小道消息才会满天飞。满天飞的小道消息似乎代表着一种倾向,那就是有人希望何守敬犯罪,希望他被司法机关查处。
本来,院里的部分职工结成同盟,去告状去上访,只是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如果院里能够修改“高知楼”的分配方案,让其利益不受损害,一场风波可能就会平息。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不是改变住房分配方案就能平息风波的了。好像何守敬不下台,上访事件就不会停止。
现在,处里同我走得最近的就是钟淑娴了。第一,这位比我年长十多岁的科长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第二,在我所管的科级干部中,她还算比较正直、善良,有工作能力,有些事我喜欢同她商量。
调查组找我谈过话之后,钟淑娴走进我的办公室,随手把门关了,像有什么隐秘的话要说。我站起来,为她倒了一杯水,问:“有事?”
“调查组的人都问了你些什么?”
我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哦,我知道了——保密。我怎么忘了,这是组织原则呢。可是,李处长,你可不能乱说啊!我知道,在调查组找你之前有人找你谈过话。”
“哦,你连这个也知道?”
“怎么不知道,在这个大院里,什么事瞒得过大家。”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在这个大院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想起来就有些害怕。
见我不说话,她又说:“不过我想,你不会乱说的。”
“为什么?”
“因为你很正直呀。至少,无中生有的话你不会说……可是,你这样容易陷进去的。”
“哦。”这一下轮到我吃惊了。
“人家找你谈话,我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但我可以猜,可能是表扬你,表扬你把杂志引入市场,有了一个较好的开端。对不对?”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你知不知道,这就表示有人很欣赏你。在这种时候,对你的这种表示是有特殊意义的。”钟淑娴一边选择措辞,一边说,而且说得很慢,意思表达得特别清楚。
回味着她说的一切,感到身边有这么一位老大姐随时提醒自己,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就觉得当初让她走上现在的位置是相当正确的。
“你完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你现在一定很矛盾。知识分子嘛,既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又不想因此开罪于人。”
“你说的有人是谁呀?”我问。
钟淑娴一怔,“我在这里快二十年了,谁的为人怎么样?我可能比你更清楚一些。”
“那你说,他怎么样?”
钟淑娴望望窗外,又是自言自语:“我知道私下议论领导同志不好。可是,不认清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就容易招惹是非。”
我望着她,知道她会继续讲下去的。
“他原来在实验室工作,同实验室的老主任关系好得不得了,总是称老主任为老师,老主任还真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学生。两人共同研究一个课题,等到课题成功,老主任该退休了,便推荐他接替自己当了实验室主任。可是,后来课题论文在北京一家学术杂志发表,却没有老主任的名字。”钟淑娴说到这里,才转向我,“你知道,知识分子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有对自己的学术成果格外珍惜,老主任找他理论。当时的党组书记很偏袒他,说,‘老主任啊,他这样做不对,年轻人爱慕虚荣,但好在荣誉还是院里的嘛。他还年轻,年轻人前途要紧,你这么闹,还不把自己的学生闹得名誉扫地吗?让小秦把稿费分一半给你,你也不要再提这件事。’老主任心里那个气散不开,不久就去世了。何院长来了以后,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把他弄进党组,到何院长知道他因为论文署名问题气死老师时,他就已经是党组副书记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惊疑了半天才问:“他真这样?”
“你觉得他不会这样?”
“对。”我脱口而出。与其不相信堂堂一位副厅级领导、党组副书记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倒不如说我不愿意相信。
钟淑娴像是有些生气了,“那你就是不相信我了?”
“……”
“好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她说了一句很多人都说过的话,接着又说,“李处长啊,你真危险!”
“何以见得?”
钟淑娴没有直接回答,“你应该避过眼前的矛盾。”
“怎么避?”
“三十六计——”
“走为上!”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说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