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两艰难(3)

寇准死的时候一定是毫无牵挂,心神安宁的。所有的事都想明白了,于国有功,于民有惠,就算是那些政敌,也都在可有可无之间。其中就包括陷他于死地的丁谓。

丁谓被贬往崖州的时候,是路过雷州的。寇准送给了他一只蒸羊,丁谓顿时百感交集,提出要和他谈谈。在丁谓看来,寇准一定会答应的,想想看当年在朝堂之上争天下第一人的权柄,今天却在天涯海角相遇,都是沦落人了,我们会有共同语言的。

可寇准却拒绝了。他用行动告诉丁谓,我可以送你蒸羊,但是并不代表和你有什么相逢一笑。当天两人不见面,就此永别,寇准对这位前下属、前政敌的最后一份心意是,把自己的家丁都约束住,关上大门,直到丁谓走远,才放他们出来。

每个人都很奇怪,包括丁谓都在若有所思,这还是当年的寇准吗?真是老了?快意恩仇、睚眦必报的劲头都耗光了?答案是错!

在寇准的耳边响起了20年前圣相李沆对他说的话,谶语又应验了――当年寇准极力推荐丁谓,李沆反对,说观其为人,能让他位居人上吗?

寇准锐气正盛,立即反问,以丁谓之才,能始终让他位居人下吗?

李沆就再不劝了,只是微笑着说――他、日、后、悔,当、思、我、言。

但李沆还是小瞧了寇准,你说中了,看得真准,可我寇准却没有什么后悔,那只羊就是留在人间的最后的态度。官场一游,彼此尽兴,来去明白,要让你小丁知道,我们之间摆平了,但是你更要知道,和你也没什么好谈的,无恩也无怨,为什么要谈?

一生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历史可以证明,寇准真的是心无牵挂而去,他的死居然像是传说中得道高僧的死亡,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

远隔千山万重,寇准突然命令家人回洛阳老家,给他取一样东西。那是当年太宗皇帝赐给他的通天犀角带,宋朝举国只有两条。

路途遥遥,寇准一直在等待,终于犀角带来了,他沐浴更衣,穿戴整齐,向北面的皇帝与祖先跪拜,之后急令左右为他铺设卧塌,他躺了上去,安然闭目,竟然就此逝去。

一个传奇结束了,但却难以盖棺定论。说他什么呢?最简单也最普遍的说法是,他是宋朝的巴顿。一个在战争时期的无价珍宝,以及在和平时期的朝廷毒药,一个偏执而狂傲的人。理论依据就是他在澶渊之盟后,与皇帝、与同僚都势同水火,根本没法合作,所以也就谈不到对国家的其它贡献。

很多人就此说,寇准的政治能力太低劣,基本上人情世故都不懂。但是有一点,看一下那个时候的所谓皇帝与大臣,为什么要跟他们合作,为什么要给他们好脸色?!

赵恒脱离了辽国和党项的噩梦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神智不全的痴汉,剩下的王钦若、曹利用、丁谓,甚至王旦,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能扭转当时的局面,把宋朝拖上正常发展轨道,把皇帝的晕头行为扳回来的正臣、直臣。这是个极其可悲的事,就像王旦在死前就要求“削发披缁入敛”,那是忏悔,是愧疚,是对自己深深的鄙视,他们缺少的就是寇准的桀骜刚烈。

可以说,寇准的不合作的背后,隐藏的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他的责任心,爱国心,甚至是他自己的自尊,都要求他去改变这一切。于是才有了后来要另立太子为皇帝,废皇后,让赵恒去当太上皇,好让宋朝焕发生机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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