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跟韩文静去给王媛挑礼物,在车上我问她,“男人潜意识里是不是都希望有外遇?”
韩文静很鄙视我:“潜意识?那叫潜意识吗?那不是明摆着的嘛。”
韩文静只有刚刚吃饱的时候心情最好,她说完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怎么啦,是不是樊斌终于出轨啦?这才是符合人性的,我就说嘛这么多年你们俩怎么好得那么不正常啊。”
在这一点上文静从来比我们洒脱,一方面她性格干脆从不拖泥带水,另一方面她也从来不乏人追。这些年来我跟王媛都毫无建树地纠缠于同一段感情,文静已经走马观花地换了一打男朋友。对于文静来说,激情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狗屁,至于结婚和繁衍后代就更不归她考虑了,按照她的话来说:生个儿子祸害社会,生个女儿被社会祸害。这是这么多年来仅见的她提到的关于社会公德的一句话。
在天河城转了半天,文静挑了一个坤包,我选了一瓶眼霜,买完东西韩文静提议到她的画室坐一下,我说好。驱车来到画室,老黄早就等在那里,看到我们过来,表情夸张地迎出来,“韩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啊!”韩文静理都没理径直走到里面,我冲他点了点头,他匆忙冲我一笑赶紧跟过去。
老黄做建筑的,身高168厘米,体重168斤,车牌168,手机号码168。宝马两部,奔驰两部,房子两个,老婆两个。可以算是非常有钱了。但由于韩文静的父亲掌握他的生杀大权,所以他长期沦为韩大小姐的奴隶,看店、买饭、跑腿,只要文静一声令下他什么都干。即使这样韩文静还有事没事总挤对他,要么说他土鳖,要么说他粘人,说什么他配合什么,从不顶嘴。最夸张的是有一次韩文静说他暴发,老黄就很谦虚地说每天晚上就跟老婆在小区门口吃四块钱一碗的桂林米粉。后来韩文静告诉我们:有一天她真在路边碰到老黄和他老婆散步,随便聊了几句,他老婆说他们平时吃八毛钱一根的冰棍都AA的,那天老黄心情好,跟他老婆说,今天便宜你,我给一块,你只要给六毛就行了。
老黄为得到韩父的帮助不遗余力,任劳任怨。今天帮文静看了大半天的店,不过是不知从哪得到文静闺密生日的消息,说他最近接手了一家娱乐城,餐饮唱K一条龙,他想请吃顿饭略表心意。
韩文静听完心里暗爽,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老黄,你什么意思啊,我朋友过生日没钱吃饭是吧?”
老黄一听这话感觉有戏,赶紧赔笑:“哎,一提钱可就俗了啊,韩大小姐给鄙人面子最重要,平时请都请不到,好不容易盼到你闺密过生日,就当一起过去热闹热闹,给我捧个场嘛。”
韩文静这才转怒为喜,勉强答应下来,老黄像领了圣旨一样,匆忙离去。
我打电话给王媛,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明显有点不对劲,我说:“你怎么了?像哭了似的。”
她说:“没什么,有点儿感冒。”
“不严重吧?”
“在家休息了半天,好多了。”
我也没多问,说:“那你收拾一下吧,我们等下去接你。”
到王媛家的时候她已经等在楼下,一上车我们就看到她脖子上那条铂金链子,一看就是彭永辉送的,我跟文静对视一眼,文静一脸难以名状的表情,我脱口而出:“彭永辉今天不来啦?”
王媛说:“来啊,怎么了?”
我说:“礼物都提前送了。”
王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喜欢戴这些真金白银的,他非得送。”
韩文静冷冷地哼一句:“我还以为他又临阵脱逃呢。”
王媛立刻反驳:“你们别把他想成那样,这次不会了,他说今晚会来。”
王媛说完摸了摸项链,露出少有的受重视的甜蜜表情,韩文静一看气就上来了,我伸手掐了她一下,她活生生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忍得咬牙切齿、满脸通红。其实过个生日本来不重要,可世事如棋,一不小心这个日子就变成了王媛多年来持之以恒的伤心日,倒霉之处在于,王媛虽比彭永辉的太太小一轮,却跟她同一天生日,每年的这一天,王媛孤苦伶仃地幻想着对面的高朋满座,暗骂自己活该倒霉,最终眼泪倒流,一声不吭。
老黄就是老黄,连饭店名字都带有浓郁的老黄风格:钻石夜总会。老黄见到文静赶紧热情地亲自迎过来,“稀客啊,稀客,赶紧,楼上请。”
由于文静的面子,我们被安排到一个套间,老黄生怕韩大小姐不满意,“你们请坐,请坐,今天晚上文静赏我面子,一切消费算我的,千万别跟我客气,一定要玩好。你们easy,easy啊。”
韩文静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对老黄说:“你也坐下。”
老黄受宠若惊,招呼服务员送上精美小吃、各种酒水,又安排了一位部长点菜,陪我们一起坐下,嘴里还在客气,“来,各位女士,别客气啊,千万要给我面子,please,please。”
老黄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在他的语言上,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十分惊人。他不会说英语,也不会说粤语,可是他偏偏爱现。英语就不用说了,他会的单词包括yes、no和ok在内不会超过十个;再说粤语,他把广东话里的“招租”说成“招招”或者是“租租”,把“区庄立交桥”说成“区庄来高潮”,把“小姐”说成“小贼”,把“唔该晒”说成“扑街仔”,而且都不是故意的。就这样的一个弱智,儿子出生后,信誓旦旦地要用英语和粤语对儿子进行双语教育。
韩文静拿着菜单边让部长写菜边问他:“老黄啊,你儿子双语培训搞得怎么样了?”他含笑不语。韩文静那股劲儿上来了,又开始调侃他,“比如,我们现在在喝酒,用英语怎么说啊?”
神色严肃的老黄端着杯子,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单词:“drink?”
我跟王媛忍笑都快忍出内伤了。
韩文静接着问他:“那整句怎么说啊?”
老黄微笑地看着我们,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最终以一种不确定的口气试探着说:“cheap?”
这一下谁也没忍住,当场直接把我们笑翻了,王媛都要笑吐了。
韩文静笑了半天,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想说——cheers?”
我们都很为老黄的儿子小黄担心,他爸英语说得像粤语,粤语说得像英语,普通话稍微好一点,绝大部分成语都认识,但都是乱来的,例如“衣冠教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南”这些都是他的专利,不胜枚举。最出色的一次,老黄看到韩文静一张照片,是在成都杜甫草堂,硬是把人家的“三义堂”读成了“三叉堂”。不过只要有老黄在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冷场。吃过几顿饭以后我们都深知老黄的风格,两杯酒下去老黄从商场谈到战场,四杯酒下去又从战场绕到情场,八杯酒下去就下道了,天下熙熙,皆为日来,天下攘攘,皆为日往。老黄谁都不怕,唯独怕韩文静,韩文静只要一个眼神过去,不管他在说什么,不管说得多high,都可以戛然而止,绝不恋战。
菜点得差不多,老黄也识趣,站起来告诉部长每人再加一份甜品,又转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看,她就是爱取笑我。你们坐啊,我出去招呼一下老同学。你们玩好,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千万别客气。文静,你照顾好你的两位朋友啊。”
部长客气了几句走出去,出门那一刹那我注意到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绿了。
菜上得很快,没过一会儿全部上齐,连蛋糕都给准备好了。韩文静催王媛说:“彭永辉怎么还不来啊,你给他打个电话。”
王媛点了点头,拿出电话打了半天,说:“无人接听,等一会儿吧。”
又过了半小时,菜都快凉了,王媛忍不住了,借着去洗手间的工夫又打了一通电话,再进来时脸色铁青,我和文静大惊,异口同声地问:“怎么了?!”
王媛说:“他关机了。”
韩文静咬着牙振臂一挥:“不等了!我们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