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选不要
重耳在北翟的日子过得很幸福,姥姥家的人对自己还真不错,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而一帮兄弟都从晋国来追随自己,大家吃吃喝喝嘻嘻哈哈,似乎跟在蒲没什么区别。
别说,翟人虽然没文化,可是待人很真诚。
父亲死了,重耳还真是有些伤心,毕竟是自己的父亲。重耳这人重感情,尽管自己是被父亲赶出来的,他还是体谅父亲的难处。
晋国的形势也让重耳关心,不过也说不上是特别关心,因为一切都有狐偃在盯着,该干什么,狐偃会提出来的。
这一天正在睡午觉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公子,晋国大夫屠岸夷前来求见,说是要请公子回去继位。”
“什么?”重耳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继位的事情,而是因为屠岸夷这个人。在晋国的时候,重耳就知道屠岸夷,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是个左派爪牙,基本上跟勃鞮是一类货色,不同之处仅仅在屠岸夷不是个太监。所以一听到屠岸夷,重耳还真有点害怕。
心里怕,可是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好在兄弟们都在隔壁睡觉,重耳立即派人把魏犨给叫起来,一同接见屠岸夷,也算是个保护。至于其他的兄弟,也都爬起来,躲在屋子里偷听。
“请进来。”重耳下令,把屠岸夷给请了进来。
屠岸夷进来,叙过礼,先把那签名的绢递上来。然后重耳一边看,他一边把刚刚发生的宫廷政变说了一遍,免不得把自己夸得花儿一样。
“你,不跟二五混了?”重耳问。
“嗨,我弃暗投明好多天了。”屠岸夷说,似乎很自豪。
现在,重耳放心一些了。
“那,你来的意思,就是请我回去当国君?”重耳问,明知故问。
“国乱民扰,得国在乱,治民在扰,子盍入乎?吾请为子鉥。”屠岸夷说,啥意思?国家动乱,民众受到惊扰,动乱时才有得到君位的机会,民众受到惊扰时反而容易治理,你何不回国来呢?让我们为你回国肃清道路吧。
重耳一听,屠岸夷说得有道理啊。可是看屠岸夷这个人,左看右看就是觉得不踏实。
“你等等,我问问我舅舅。”重耳说,随后转身进了里屋,狐偃赵衰几个早就在里面偷听着呢。
重耳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问:“舅舅,回去行不行?”
“不行。服丧期间不哀痛却想求得君位,难以成功;乘国家动乱之机想回国执政,将有危险。因为国丧而得到君位,就会视国丧为乐事。动乱而得以回国,就会把动乱当做喜事。这些都显然与喜怒哀乐的礼节相违背,还怎么来训导民众呢?民众不听从我们的训导,还当什么国君?”重耳没有料到的是,狐偃竟然反对,这么好的机会,狐偃竟然不要。
“舅舅啊,如果不是国丧,谁有机会继承君位?如果不是动乱,谁会接纳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重耳有点急,觉得舅舅有些迂腐了。
“我听说,丧乱有大小之分。大丧大乱的锋芒,是不可以冒犯的。父母故世是大丧,兄弟间钩心斗角是大乱,如今你正处于这种境地,所以很难成功。”狐偃坚持他的理论。
重耳听不下去了,心说你怎么变杜原款了?从前你不这样啊。
“舅舅,不是我说你,你这话都是书呆子说的,我不爱听。”重耳说完,转身要出去,显然,他不想听狐偃的。
见重耳要走,狐偃一把把他拉了回来。
“小子,大道理你不听,舅舅给你讲点小道理吧。”狐偃有点生气,心说我这小九九本来不想说,你非逼我说出来啊。没办法,狐偃只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我问你,这签名上,有没有你姥爷的名字?”
“没有。”重耳脱口而出,原本他倒没注意,狐偃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上面没有狐突的名字。
“咱们在外,老爷子在内,谁更清楚朝廷的情况?老爷子没有签名,说明他认为我们不该回去,这是第一。第二,屠岸夷是个什么东西?里克派他来请我们回去,这不明摆着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听说里克这人很贪,我们回去,顺他意还行,不顺他意,他杀你跟杀奚齐有什么不同?回去,不是不可以,但是太冒险,不值。”狐偃这一番话,算是说出了真正的顾虑。原本不想说这么明白,用大道理忽悠大家了事,现在不得不说了出来。
这下,重耳信了,舅舅确实比自己高明一大截。
道理明白了,重耳的决策还是非常迅速的。
“承蒙你的好意,来看望我这个逃亡在外的人。父亲在世时,我不能尽洒扫的义务。父亲去世后,又不能回去操办丧事而加重了我的罪过,而且玷辱了大夫们,所以冒昧地辞谢你们的建议。安定国家的人,要亲近民众,处理好邻国的关系,还要体察民众的情绪以顺应民心。如果是民众认为有利,邻国愿意拥立,大夫们都服从,我重耳才不敢违背。”重耳对着屠岸夷说了一堆大道理,中心思想就三个字:不回去。
屠岸夷听得发呆,大道理懂不懂无所谓,可是多少人盯着这个宝座,拼命往上凑,送到你的手上了,你不要?
带着无奈和困惑,屠岸夷回去了。
丕郑当初想说未说的,就是不应该派屠岸夷,而应该派七舆大夫中的一位。
事实证明,丕郑比里克高明太多了。
——第二人选要抢
重耳不肯回来,这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有丕郑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这不奇怪。
里克有点傻眼,他怎么也想不通重耳为什么不回来。问题是,重耳不回来,怎么办?这国君的位置不能空着吧?
重耳党没主意的时候,夷吾党就看到了机会。
“老里,你看,重耳不回来,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现成的夷吾就在梁,为什么不请夷吾回来?”吕省、郤称和梁由靡结伴来找里克,人多嘴杂力量大啊。
里克不愿意,可是人家夷吾党说得有理啊,想要反驳,还真没有太多话可说。那三个人见里克好像无话可说,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个天花乱坠。最后里克也不知道是听腻了还是听糊涂了,终于点了头。
“试试看吧。”里克表态了,自己也不知道试试看是怎么弄法。
那哥三个见里克松了口,高兴得几乎晕过去,一通马屁过去,然后回去商量下一步行动纲领了。
世界上的事情是这样的,手中把握大把机会的人,就会不珍惜机会;相反,好不容易争取到机会的人,就会很认真地对待,就会想尽办法把机会变现。
现在,夷吾党的几个兄弟得到了机会,经过紧急商讨,决定由吕省和郤称亲自前往梁国迎请夷吾回国就位,梁由靡呆在绛,随时掌握事态发展。
分工一定,吕省和郤称立即出发前往梁国。
在得知里克派人去请重耳的消息之后,夷吾很失望,甚至有些绝望,冀芮开解他也没有用,几天时间,夷吾感觉很糟糕。
这一天,阳光明媚。
为什么总是阳光明媚?
尽管阳光明媚,夷吾的心情还是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吕省和郤称到了。说起来,郤称还是冀芮的弟弟。看见他们,夷吾心中陡然又燃起了希望。
“公子,大利好,大利好啊。重耳不肯回国,现在,我们力推公子继位,里克也答应了,赶快收拾收拾,咱们上路吧。”吕省和郤称带着好消息就来了,当时把重耳为什么不肯回国,他们又怎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说动了里克等等说了一遍,恨不能立即拉着夷吾就走。
夷吾一听,喜出望外,真恨不得上车就走。可是激动之余他镇静下来。“多谢几位大夫,不过,你们等等,我问问师傅先。”
夷吾让人安排水果点心给吕省及郤称,自己去找师傅冀芮商量。
“师傅,吕省和郤称来了,说要接我回去继位,老师你看怎么样?”夷吾问,把刚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冀芮一听是这两个兄弟,先放心了,都是自己人啊。
“公子,这事没那么简单,我们要认真规划一下。国家动乱民众惊扰,大夫们没有主心骨,这个机会不能失掉,这是原则。不是动乱你哪有机会回国继位?不是民众有危难,何必要立君以安民?幸好你是国君的儿子,所以找到你了。不过话说回来,晋国公子不止你一个,凭什么就是你啊?就算你回去了,你又凭什么坐得稳当啊?重耳不肯回去,一定有他的考虑。”到底不愧是师傅,冀芮比夷吾冷静多了。
“那、那,那我们也不回去?”夷吾问,这他可不甘心。
“当然要回去,不过,回去之前,要先做点铺垫。”冀芮笑了,他成竹在胸。
“什么铺垫?”
“我们要争取秦国和里克的支持,有他们内外支持,我们就可以放心回去了。”冀芮的落脚点在这里,思路清晰。
“可是,我们凭什么让他们支持我们?”
“贿赂,给他们好处。问天下英雄,谁不贪财?”冀芮的办法也很鲜明,就是给田给地。
“可是,重耳他们不会也用这个办法?”
“不会,重耳的师傅赵衰是个书呆子,他这人太正直,不会想到这样的办法。”
“可是,我舅舅也想不到?”
“能想到,但是狐偃心高气傲,要他去巴结别人给人行贿,他不会干。”别说,冀芮这人看人一绝,对赵衰和狐偃的分析令人信服。
“可是,师傅,咱们哪有田地去贿赂他们啊?”
“承诺,公子你当上晋侯,晋国的田地不就是你的吗?”
“可是,那是祖上留下来的,给别人我不甘心啊。”
“现在,那些田地都不是你的,你有什么好心疼的?等到是你的,给不给还不是你决定?”冀芮笑了。原来,他要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空头支票,现在承诺你,到时候一翻脸,谁还认识谁啊?
一连串的“可是”之后,现在夷吾终于理解了师傅的意图。
“师傅,我真的好崇拜好崇拜你啊。”夷吾动情地说,他又一次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