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心事自难忘(2)

于是,他再看到许菲时,就开始心事重重。其实两人间平日的交往,比一般同学还是多一些,都是班干部嘛。但也就仅此而已,即便在双方神色里,再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那也只是以他的单相思为主,而她的不讨厌为辅罢了。总之他实在无法形成对许菲的平视姿态,这一切都源于,他每天是睡在郊区的一处民房,而她则是睡在机关家属院。他家门前小巷的石板路,打扫得再干净也显得土气。而管理局大院的青色瓦房,在当时的小城却很能体现级别,包括那里的陈旧砖墙,被雨水冲刷得很粗糙的水泥路,粗矮歪斜的梧桐树,也都显得整洁、素雅和高贵,足以挑动孩子心中某些敏感的东西。

心事重重之余,总要找点平衡,以证明许菲并没啥了不起,不值得自己太上心。结果还真就找到了一些。譬如,这些大院里的男女孩之间,据说都挺开放的。另一个班的一个叫宁宁的女生,跟许菲家住一排房子的,据说就怀过孕,到外地做的流产。由此推断,跟这种女生成天混在一起的人,还能好得了吗?又据说,许菲也有过男朋友,有一次一个男孩甚至从她家跳窗户走的呢,干了些什么虽不清楚,但起码给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这些无法证实的消息,乍听之下,似乎确使伟东心里好受了点,让他有资格轻蔑地想道,原来如此,那好,不管她了。

但伟东很快发现,没用,还是难眠依旧。而且心情更复杂了许多,复杂之处在于,一是怀疑那些不靠谱的消息有多少真实性,拼命要在想象中把许菲纠正回完美的形象;二是即便那都属实,也不可能让他心里能放得下她。有过男朋友怎么了?你喜欢一个影星的时候,会在意她结过婚吗?

折磨的深重之处更在于,他没有勇气去改变眼前的一切,只能远远观望着她,甚至对自己的人生都感到无能为力。

好在,恢复了高考。

4

“这些年想起来呀,要说让我最恨的事,就得算是高考。”伟东又做出这样的结论。

“你这纯粹就是拉不出屎怨茅房。”我这回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看啊,要是没有高考,我跟许菲基本就不会有可能。那么这前半生无论怎么过,恐怕都不会坏到哪去。”他自顾说个痛快,“再者,要是没有高考,我也不会去学那些没用的东西,什么公式原理,哲学政经,这些跟做生意有什么关系!你看咱西山那一个个的土财主,我比他们谁差吗?不管论关系、头脑,还是人缘,谁能超过我?但现实结果却是,人家一个个全暴富起来了。而我呢?就因为顶个大学生的招牌,当然比你是坏得多,但比那些土匪强盗可就差远了。凡事狠不下心来,坑蒙拐骗全都不到家,结果就得成天跟些鸡毛蒜皮的怄气。来个他妈的台湾流氓,我还得给他解决打炮问题。所以你评评这理儿,就我这种人来说,上大学到底有什么好处!”

看他神神叨叨,总绕在这里面出不来,我只好说:“人都说命苦不能怨政府,到你这儿没别的好怨,倒怨上高考了。其实平心而论,现在的大学生是多了点,连工作都很难称心如意了,但你当年有什么好挑剔的?摸着良心仔细想想,大学哪点对不起你?”

他倒也懒懒一笑:“唉,咱不是倒霉嘛,总得找个替罪羊啊。”

在常人看来,体育成绩好的学生,学习便很难同样好,这才符合上帝的公平法则。但这一法则却没应验在当年的伟东身上,或者也可以说,早期的那点游泳成绩,根本还不是他实力的真实体现。在高中后期,他很快就完成了战略转向,如同在泳池中做出一个漂亮转身,居然在学习上也开始领先。这让许多人意外之余,甚至部分改变了对体育生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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