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头,毫无意识地绞着病房蓝色的被褥,弄成一个结儿,再拆开;再弄成个结,再拆开。如此反反复复,心中早已做好面对他暴风骤雨般训斥的准备。
有三种可能:
如果他不说出太难听的话,只是申明她此行有碍夫妻协议的执行,她便做个认错的样子,乖乖承受一切后果。
如果他说得稍微难听一些,但只要不威胁到她的自尊与人格,那她便当是他心中怒火不平,给他一个撒气的机会,同样老实承受。
如果他说得无法听下去,那么她就与他一掰两分。好吧,鉴于她犯了这么大个错误,那些无法想象的恶果,她都自己承受下去。
颜希晓这才发现,在脑海中勾勒过这几种假设,都是在说自己罪不可恕,罪大恶极,罪证滔滔,罪无可忍。李子睿还未给自己定罪,自己已经把自己处以极刑。
她尚且把自己想成如此,他还不跟她闹上天去?
正在心底艰难地进行着思想斗争,耳边突然响起低沉声音:“你吃不吃饭?”
鼻尖弥漫的全是粥香,颜希晓怎么也不会料到是这种情景,出事儿之前,李子睿都不曾如此待过她。而今日,他却要喂她吃饭。“我自己来就行。”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看正注射在右手的输液瓶,“左手吃饭也是可以的。”
“我来吧。”不经她抗议,他已经在她被子边铺上了一小块餐巾,又拿着勺子搅了搅粥,以手背试温之后皱眉,“我没喝,你要是觉得热了,就说一声。”
她应了一声,乖乖地吞咽下去他凑过来的一小勺,或许是因为半坐着吃饭不舒服,只吃了几口,唇边便有粥渍残留而下,希晓下意识伸手去抹。只是刚欲抬手,唇角便感觉到一丝清凉,李子睿竟用手指抹去她唇角的粥渍。
那一瞬间,难以形容的感觉自心底蔓延。
两人无言,喝粥反而成了缓解尴尬的唯一手段。直到粥碗见底,李子睿问她:“还吃吗?”
很轻很轻的声音,甚至不及他平日说话的三分气力重。可希晓却觉得如钝刀一般划得难受,她摇头,终于艰涩启口:“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
“什么话都没有要说的?”
“没有。”
颜希晓轻笑,仿佛突然置身于两极一般,全身泛起难耐的冰寒。她直直地看向那个男人,不再愧疚,不再怯懦,不再敬畏,只是那般大胆地、坚决地看着他。反而是那个刚才还淡然自若的男人,充当了胆小的畏惧者。他低着头,收拾着刚用完的餐具,在餐具与塑料袋窸窸窣窣的碰撞声音中,并不看她一眼。
“我不会做饭,我爸爸做饭味道也一般。你要是想吃什么东西,下午发短信告诉我。”他依然是头也不抬,只是将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到塑料袋里,提起转身,“还有,我向孙培东请假了,工作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先去上班去。”
说完,不等她回应,他便起身欲走。
“李子睿!”眼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要消失在她的视线,颜希晓终于忍不住低唤。
可是,那个男人只是脚步一滞,便再次离开。
头也不回。
在历经四天的医院生活之后,颜希晓终于回到家。一路上,李子睿终于不像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时候那么冷酷,有时候还会对颜希晓的话答上几句,虽不像个尽职的丈夫,但也不至于面无表情。
坐在自己的卧室,颜希晓想起出院时的情境。医生在检测她各种体征都正常之后,突然板起脸来低斥李子睿:“做丈夫的都要有点担当,妻子怀孕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是险中大幸,要不然以你妻子的体质,搞不好一辈子都怀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