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依稀痛(3)

“时兄也起了?”靳涵薇微笑着打招呼。

“嗯。”时泓点头致意,“两位早,昨夜睡得可好?”

“还不错,时兄这是要去用早餐吗?”靳涵薇先答再问。

“嗯,两位也是?那不如一起?”时泓笑着问,目光却越过靳涵薇瞟向了站在她身后的素菀。

素菀平日里也不太多说话,三人同车时,她总是那静静聆听的一个,但即使她不说话,时泓也常能间或着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那内敛的锋芒,然而,此刻的她虽依旧是静容如水,可目光恹恹,竟是难得的无精打采。

她这是怎么了?时泓不动声色地继续与靳涵薇寒暄,心里慢慢凝起疑惑。

三人走进前堂,里头已零星坐着几人,便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早点后,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品茗静候。

忽然门口一阵喧闹声,将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侧头一看,是店小二正在驱赶门口聚拢的乞丐。但见那些乞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面带菜色,衣着褴褛,满身的风尘,人数竟有十数人之多。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乞丐?”靳涵薇皱眉询问。

时泓张嘴待答,这时旁边桌子有人插嘴道:“楚西大旱,这些都是从那里逃难至此的难民。”

靳涵薇转头,见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于是好奇地又问:“楚国闹旱灾了吗?那他们也不必大老远跑到我们靳国来啊!要逃难,宁国离楚西不是更近些吗?”

中年文士打量着靳涵薇,惊异于她出色的仪容,耐着性子解释:“现在天下五大诸侯国中,边国与淮国最强,靳国次之,而宁国和楚国则最弱,域内经常战火连天,这些难民如果逃到宁国,将来战事起时,不是又得再次逃难,还不如多走点路逃到靳国来。”

靳涵薇迟疑着点头,仍是有些不解:“既然五国中边国与淮国最强,那他们为何不去边国、淮国呢?”

“边国地处西北,和楚国间隔着个宁国,淮国则位于东南,和楚国隔着皇域,对这些百姓来说,都太远了,只有北边的靳国相对来说还较近一些。”中年文士边说边打量着执杯浅笑的时泓和依旧望着门口的素菀,心中惊异更甚,哪里来的这许多俊秀少年?

“哦,多谢先生指教。”靳涵薇终于弄明白了,回过头,却见素菀依是直视着门口处。

“怎么了?”她沿着素菀的视线看去,发现目光的终点是难民群中的一对祖孙,那老者正紧搂着怀中不过十多岁的少年,两人的衣袖均已破损多处,露出如枯枝一般干瘦的手臂,再一细看,两人脸颊上竟都刺有刺青!

“我认出来了,他们是原荆南郡望族舒家的罪民!”靳涵薇压低声音叫嚷起来,“我听……家兄说过,当年舒家被抄家之后,族中人被刺配,原来这就是……”

时泓也注意到了那俩祖孙:“此事在下也听过一二,据闻被刺配的只是族中的旁系末亲,而直系的则……”觉察到素菀的脸色微变,他住了口沉吟不语,凝视着她。

“如何?”靳涵薇恍然未觉,急切地追问。

“全在下罪当日被屠戮殆尽,随后尸体尽皆给搬入祖宅中,再然后……一把火起,直烧了一天一夜,连同偌大一所宅院一齐烧了个干干净净,真真是死无所葬、挫骨扬灰!”

靳涵薇惊愕莫名地转头看向素菀,很奇怪这样残忍的事她居然能够以这般平静的语气说出,可在接触到素菀目光的一瞬间,蓦地心头悚然一跳,眼前之人是那个素来温婉可人的素菀吗?这目光太冷冽、太锐利,那样直刺心底的锋芒,让人避无可避。

素菀强行压抑住胸中几欲翻腾而出的情绪,垂了垂眼睑,再抬眸时业已恢复了一派平和空灵。

刚才是眼花了吗?靳涵薇一阵恍惚。

时泓深深地看着素菀,灿若朝阳的双眸中似有利芒闪过,眼底深处的阴影又加重了一二分。

沉默半晌,他似漫不经心地道:“没想到,舒兄弟对于这些旧事,居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着,素菀口气淡淡地说:“我祖籍荆南,对于此事也是少时听闻的。”

时泓雅笑:“原来舒兄弟是荆南人,那就难怪了,是了,‘舒’本就是荆南的大姓。”

靳涵薇看看潇洒随意的时泓,再看看清秀灵逸的素菀,轻叹一声。

恰时跑堂的小二将他们点的吃食送上,于是她闷下头来专心吃东西,任由这两人继续你来我往的打着她似懂非懂的机锋。对于这些迷惑的、看不明白的事,她一向的原则便是不理会、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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