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可测(5)

起了身,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号。连拨同一个号码几次,都无人接听,他悻悻地放下电话显得有些惆怅地走到了窗台,拉开窗帘,向外极目远眺。入目之处要么是灰扑扑的石库门房子,要么是翘角飞檐的中式庭院。

稍近一点,不是人,就是车。

直至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他立刻转过身,如一阵风般冲到了门口,开门出了办公室,疾步走向了楼梯口。

他一出门,守在门口的两名贴身保镖,就一左一右地跟在他的身后。

在高洋房的花园前,夏正帆和季行云碰上了。

一看到夏正帆,本是愁眉苦脸的季行云,立刻满脸堆笑,老远就伸着一双手,一口一个夏老弟,迎了上来。

他今日到七十六号就是为了找夏正帆。当然,他与夏正帆在此相遇,是有约在先,并非偶遇。

夏正帆虽还是不苟言笑,但表情比之前见任秋明,那可是亲切多了。

一握上手,季行云面带关切之色,言,今日特来此看望夏老弟,近来贵体无恙?

夏正帆答之,近日劳心过度,不太好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确实不太好,夏正帆抽回被紧握的右手,掏出手帕轻咳了起来。不咳还好,一咳,大有不把肺咳出来,就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夏正帆如此,季行云看着都觉得可怜,赶紧与夏正帆并肩而立,关切地替夏正帆轻轻拍了拍后背。待夏正帆咳嗽稍轻,他便给夏正帆建议:去看看医生吧,身体是自家的,工作是公家的,凡事万不可太认真。

听季行云说得这么真切,又咳过几声之后,夏正帆向季行云诉起了苦——

愁啊!张嘴一个愁字,叹一口气之后,还是个愁字。

念叨了几个愁,夏正帆娓娓而谈,看医生与否,并不重要,治疗肺病,特效药是盘尼西林。遗憾的是,只知其名,正常市面上却不见其芳踪。黑市上倒是有,就怕有假,要知道,一盒盘尼西林可值一根金条呢,若是买到假的,可就闹心了。左右冒不起那个险,就只好采取保守疗法,打空心针了。

哦,原来如此!

季行云恍然大悟,爽快地说道,“不就是盘尼西林么,老弟不用发愁,刚巧我手中存了十盒,抽空到我家来取便是。”嘴上仗义,内心却兀自腹诽不断。

季行云表这么大的心意,夏正帆焉有不领情之理,淡淡地道一声谢,就没了下文,他在等季行云做文章。季行云这个人,他了解,当着中储行上海分行推销经理,钱捞了不少,对朋友出手还算大方。不过,那是要分人的。然,素日里两人仅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什么太深的交情,今日会如此舍得,定是遇到难处了。是何难处,他不得而知,得让季行云自己慢慢道来。

果不其然,季行云旋即收笑,转了几圈眼珠,伸颈贴近夏正帆耳畔,“现在方便吗?”

夏正帆气定神闲地双手一摊,“方便啊,我刚才还说,要去医院,现在既然盘尼西林有了着落,还去医院干甚。”

空了就好,好!好!

季行云连道三声好,心里有了底,给文章起头了,“近日,我愁啊!”

夏正帆问,“好好的人,愁从何来?”

季行云环顾四周,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定了定神才对夏正帆说,“借一步说话如何?”

“行!”

夏正帆爽气地答应了。

两人并肩而行,出了七十六号大院,上了季行云那辆避弹车。

一上车,季行云便让自家司机下了车。司机一走,季行云屁股一抬,膝盖一软,跪在车内地板上,连连给夏正帆打躬作揖,眼泪簌簌而下,口中连称,“夏老弟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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