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明花暗·千里迢迢(3)

— 副帮主不是也这样想么?

他笑而不语,黑棋一下,输赢已定。

即使知道了,羡慕了,向往了,又如何呢?

他们都是苍天的一枚棋子,无论身怀奇技或是人中奇葩,都逃不出上天运之掌上的命运。

然而现在,那个唯一能与他共奏琴曲,弈棋吟诗,谈论天下的知己,已身坠山谷。哪怕他千里迢迢地赶来,依然追之不及。

宿命,都是宿命。

“帮主有令,命弟子若看到副帮主,便替帮主带两句话……”杏泪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面对副帮主满脸的悲戚,也没有丝毫的不忍和怜悯,仿佛与她毫不相干: “第一句是,人在江湖。第二句为,捐躯赴国难。”

东篱看着她,一言不发。忽然就笑了起来,他边笑,唇边的血边扑簌流下,染了满襟的斑点红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如果第一句是解释的话,第二句便是警告了。

“请副帮主随弟子回罢……”杏泪不卑不亢地抱拳,向前一步说道。

“退后!别想动我家主人一根汗毛!”菊妆看着主人如此,又惊又怒,眼看杏泪那副身置事外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东篱越来越难过,巴不得扑上去大打出手,没等对方把话说完,那链子已是哗地一声出手。

“菊妆!”湘尚喝道,虽气在心里却更加担心主子身体,眼看东篱那惨白的脸色,便知道此时还是受帮派里的照顾更好,不得不叫住妹妹。

“罢了罢了……”东篱歪在湘尚身上,那微笑单薄凄凉,心底仿佛被剐去了一大块般的空空荡荡,要去何处,要归何方,他已经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了。他看着杏泪和她身后的大片人马,微笑着,一字字地说道:

“你转告我姐姐,她的意思我自然知道……”他轻轻地笑着,瞳目里弥漫着看不清穿不过的层层浓雾,思绪飘动在许久前的某个午后,雨滴穿越了窗外的梧桐,在竹廊上叮叮当当的传了过来,他煮着一壶茶,正和凝霜各翻阅着一些找出来的旧书。

— 宿命?— 凝霜从袅袅的茶气后抬起头来,眼睛如外面吊挂在屋檐上的雨珠般透明 — 怎么会想到如此悲观的词?—

—哦?— 东篱挑了挑眉,笑道 — 原来对凝霜来讲,宿命论是悲观的?—

—难道不是?命由天定,容不得人。无论强韧软弱,富贵贫穷,都无法改变已决定的结局 — 凝霜喝了口茶,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说道。

—凝霜很讨厌宿命论?— 他听到她声音中那丝不满,不觉好笑。

—是 — 她回头看着他,非常认真地说道 — 它让我觉得,无论怎么做都是在自欺欺人,怎么反抗都无能为力,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后来她告诉他,其实,宿命就是当你认为道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但其实只是随着早已安排好的路线前进而已,就是,那种绝望的嘲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周围,哪怕是想要留下一条生命,让她能够乘一扁叶舟,离开纠纷。

东篱紧皱眉头,嘴边的笑意却是不减:

“……告诉她,视死忽如归是么?我的确是这样……”

命一场,梦一场,痛处深处,只盼遗忘。

他笑着,缓缓地倒在湘尚身上,昏迷不醒。

杏泪无视菊妆和湘尚愤怒的眼光,只是转身举手,坚定地发令:

“抬副帮主上教,大夫随其照料,一百人护送至大师兄之处。凌都之人各就各位。剩下的与我死守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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