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念,但是没有办法,真的是可望而不可及了。有时他都觉得这座老楼,这个独立存在于繁华的太原街和荒废无人的老巷中的老宅院,是个时空扭曲了的不真实的地方,一切都这么的不可捉摸,无可理喻。尤其是夜晚来临的时候。
夜色降临,傅杰的面前亮着一盏幽幽暗暗的老式小灯泡,昏黄的灯光在诺大的卧室里只能照亮很有限的一点地方。其他它勉强能波及到的地方,反而变得更加的朦胧不清。
屋子里所有的器具物件都有了它们巨大的变形的影子,你把它们看成什么,它们就是什么。这是种更加奇妙又准确的镜子,反映着你心里的影像。
傅杰真不明白,梁东华为什么要突然间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要他在卧室里安上一盏只有20瓦的小灯泡,还要彻夜不熄,甚至还要求他多预备几只在手边,如果灯泡坏了,要马上换上新的。
这是为什么?傅杰承认,自从他来到梁家之后,他己经不能自然地面对黑暗了,一旦陷入夜晚绝对的黑暗里,他就心神不定,不知道又会在黑暗里面对些什么。可是现在这种昏黄幽暗的感觉要让他更慌恐些,戒备些。黑暗里他怕将要面对的东西,而这种灯光,这种环境,让他觉得己经正在面对着什么了。
他侧卧在自己的床上,无意识地看着灯光,目光始终笼罩着平躺着的梁东华,直到半夜快12点的时候,他才支持不住,睡着了。他记得入睡前还看了一眼为自己特意准备的无闹铃只有显示的电子表,记得这个时间。除此之外,他的手边还多了个小手电筒,他再不想在黑暗里无知无识,听天由命。
不知过了多久,傅杰在一阵古怪低沉的低语声醒了过来,他听不清耳边的声音是谁在说话,说的又是什么。他醒时才知道这些天来是多么的累,全身酸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可是在这阵古怪的低语声里,还不时地响着些翻箱倒柜的碰撞声,提醒着他无论如何也要把眼睛睁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睁开了眼,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魔幻世界,他看到了在昏黄幽暗的光线里,巨大的影子在房间里飘摇着,就在他对面的墙壁上,像是无声电影,变了形的影子在来回动荡,一会儿缩到了地面上看不到了,一会儿又突然升到了棚顶上,像是瞬息间就贴了上去,粘得牢牢的不再下来。
傅杰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毛骨悚然,无法理解,也没法动弹。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睡着,就是在无意识的睡眠中,都始终面对着梁东华的方向,不敢把后背给他。
可是梁东华在哪儿?他对面的床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好一会儿傅杰挣扎着坐了起来,把目光放低一些,看到在地面上有一个忙碌着的,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甚至伏在地面上的人。那人把卧室里的各个角落里的东西都翻动了,几个箱子完全打开,里面的东西堆满了一地。几个衣柜也都敞着,衣柜里面翻得凌乱不堪,衣柜旁边的地板上扔满了衣帽鞋子。这人不停地在里面找着,翻着,一边在喃喃自语。傅杰在床上坐着没下地,他无法阻止,只能看着听之任之,他看清楚了,那是梁东华。
“……没在这儿,没在我这儿……再找找,能找到……”听了好久,他听清了梁东华的嘴里就在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地念叨着这么几句话,这人在一片狼籍中爬来爬去,兴致勃勃。
傅杰自己都没有料到,在看了好久之后,他竟然一翻身就倒下了,面朝墙里,重新睡了过去。好多天之后他想起来现在这一幕,都觉得很是绝妙。他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随便他妈的什么人在弄什么鬼,我得好好睡一觉了。
就这么简单,还能怎么样?要我下床去看看梁老头儿是不是真的疯了?还是到二楼去问问罗兰,梦游者会不会边梦游边和自己聊天?又或者他自己也去“梦游”,帮着梁东华在地上折腾?
真他妈的见鬼,老子不管了,说不管就是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