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就好。你们走吧。”梁东华满意了,挥手放行,让他们走开。他转过头来,把手挡在他和傅杰之间:“什么也别说,来,喝酒。”
这一天傅杰烂醉如泥,痛不欲生,他对这一天完全没有记忆。从早晨梁东华把酒瓶子硬塞到他手里之后,他就完蛋了,不过这样也好,好长时间以后,傅杰都记得这次生平第一次的大醉。他清楚地记得,酒精真的能让他忘记很多东西,逃避许多东西,尽管时间不长。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很小的房间里,时间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梁东华的大卧室。他挣扎起来,发现屋子里很黑,窗户那边拉着很厚的窗帘。他像所有宿醉初醒的一样,第一次起身时头痛欲裂,简直都要抱头痛哭,估计他的呻吟声直接传到了房门外,不然不会马上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窗帘被拉开了,光线柔和地照了进来,傅杰看清了进来的人是小孙,他捂着头又倒了下去,实在是支持不住:“现在是几点了?”他挣扎着问。
“快五点了,”小孙回答,“晚上五点。”她又补充。出乎他意料,她说话的语气还有看着他的样子都有几分笑容似的,不像她平时,看着像是腼腆或者温柔,其实是和人刻意地保持距离。这时傅杰卷曲着身子窝在床上,上半身赤裸,腰以下胡乱卷着一张薄被单,蓬乱的头发,瘦削的脸颊,还有他身上,都带着年青人特有的棱角和线条。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这是在哪儿啊?”他再次问。
“还是梁家啊,”小孙倒了杯水给他,但又收了回去:“你是想喝水还是喝酒?”
“什么?”傅杰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在说什么?是拿他开心耍着玩吗?他现在喉咙里又干又渴,火烧火燎的,听到酒字都是在折磨他。
看他这模样,小孙抿着嘴笑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首长交代的,他说喝醉了醒过来要难受,他要你再小喝几口酒,说是喝了就好受了,还能长酒量。你到底喝不喝啊?”
傅杰仰着头看着她笑得越来越欢畅,心里也想笑,可是笑不出来,他心底里实在不是滋味,这简直不是他了,他老早就决定一生都不碰酒,在他十几年的生命里,他的尊严都维持在学习的成绩和极端的自制上,让他在乡里乡亲间有一份谁也不敢轻视的份量。可他这是怎么了?学习,没有让他进到大学里去,不管那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律呢?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真不知道他喝醉了之后都说了什么话,做出了怎样可笑的举动。他在他家乡的村子里是见过那些喝醉了之后耍酒疯的人是什么德行的。他祈祷自己可千万别那样。
“我……”他想问问小孙,可马上改口了:“首长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小孙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了他:“喝吧,这是水。首长出去了,说他高兴,要到晚上才回来。”
傅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又连喝了好几杯,他头脑清醒了,身上轻快了,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这一天梁东华回来得很晚,到家时己经过了晚上九点半,这时天己经黑透了。傅杰离开了他自己的那间小屋了,回到了梁东华的大卧室里,等着今天的夜晚。
他醒过来后,抓紧时间吃饱了饭,然后又倒头去睡,他想多睡一会儿,晚上能有点精神。他宁可一夜不睡,都不想再在梦里惊醒。他承认他醒过来后,看到天将黄昏,马上就心神不定。很简单,在白天能鼓起勇气的人,不见得在夜晚也一样无所畏惧。
梁东华回来后,老楼里立即生机勃勃,他庞大的身躯带着的重量和力量,在小楼里有声有色的活动,走到哪里都咚咚作响,每一个动作都毫无顾忌,乒乒砰砰,甚至弄得稀里花拉的。傅杰坐在空旷冷清的大卧室里,远远地听着他在小楼的各个角落里折腾,觉得这真是个自由自在的人,可一旦梁东华安静下来了,在某一段时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傅杰的心里不由自主不可遏制地泛上来恐慌和疑虑。
这时他再不怀疑昨天晚上他的那些记忆都只是他的幻觉了,同样的时段,同样的地点,马上就要面对同样的人,让他清楚无误地重新回放着昨晚的一幕幕。终于,脚步声一路向傅杰响了过来,房门砰地一声响,梁东华进来了。
“小郎中,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出去玩。”他扔下这么一句话,上床倒头就睡。傅杰呆呆地望着他,好半天才站起来,把房间里的灯关了。
黑色突然间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