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来听说了一些事。有关母亲出走的原因。难辨真假,只是一走八九年是既定事实。如果说苏鹏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沈芫殊又何故抛夫弃子?是的,她在出走之前已经育有一子,后来,又怀上了苏珮。同时确诊的还有她的病。胃癌。不过当时还只是早期。
沈芫殊自少女时代就一直有着胃疼的老毛病,但她从未重视过。
这些苏珮当时都不晓得,只依稀记得母亲一直不怎么吃饭,而且经常背着她吃各色药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镇上的小邮局领包裹。里面也全是药。
五岁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爸爸的。直到有小伙伴问她,你爸爸呢?她觉得奇怪,才跑去问母亲。
沈芫殊答非所问:“妈妈不好么?”
“好呀,但是小三说,爸爸也好。爸爸可以保护我们。”
“妈妈也能保护念念你呀。所以我们不要爸爸好不好?”
“这样啊……那好吧。”
沈芫殊在玉碗住了近九年,生生把病拖成了不治之症。她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突然倒下的,先是被送进卫生所,那里的卫生员束手无策。很快就转到邻镇,还是不行。再转到县医院,医生依然只会摇头,正在联系要不要再往上送的时候,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在这之前,她自知时日无多,于是托人拍了电报给苏鹏。男人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还是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他最后见到的,只是自己出走近九年的妻子的尸体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儿。
苏鹏的手悬在半空,颤抖,久久无法落下。他想掀开眼前的白布看她最后一眼,但却不忍心。眼前雾气一片。他不知她有病,更不知她这么多年原来都躲在这里。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她,毫无线索。终于她给了他消息,却是这个结果。太多疑问以及情绪,郁积在胸腔,找不到出口。他终于没能忍住。
紧紧捂住口,想将喷薄而出的呜咽硬塞回去。他就这样痛苦而又压抑地哭了近十分钟。
十分钟。苏珮一直呆呆地站在他身后望着。她想,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呢?
当他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抹干眼泪转过身来时。有人将苏珮推上前去,道:“这是沈老师的女儿。”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又了然。
苏鹏蹲下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念念。沈念念。”
他的脸色忽又一变,内心疑虑了。
芫殊出走时有孕,苏鹏是知道的。可是这个小小女孩,为什么不姓苏呢?
“我是你爸爸,你知道吗?”他又问。
苏珮不假思索地告诉他:“不知道。我没有爸爸。”
苏鹏沉默,全身发凉,内心感觉如站在风中荒野。这时有人叫他去办手续,然后他领走了苏珮。在医院附近的小饭馆里吃了饭,然后他们回了家。苏鹏走进沈芫殊的房间,找到一个旧的铁质的饼干盒子,里面装着几封信以及妻子厚厚一本日记。
他读了一夜。期间苏珮几次想敲门叫他,又不敢,后来她依着门框睡着了。
第二天苏鹏开门,叫醒她,“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就这样,她离开玉碗,来到S城。苏鹏将她的名字改为“苏珮”。他说:“你是我女儿,你要记得这一点。而之前住在玉碗的那些人或事,你最好都给我忘了。”
【4】
“So,大小姐这个称号我真是担不起呢。知道吗,我刚来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说呢。因为一开口就会有人嘲笑我的口音。”
不会有人知道,那段日子她有多么难过。
苏珮真的很怀疑,其实自己并不是苏鹏的女儿吧。不然,他为何可以对她如此冷漠?他甚至不曾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拥抱或者亲吻她。那一天一夜的山路,她从始至终都只是跟在他后面,从亦步亦趋走到踉踉跄跄。最后鞋破了,脚上磨出血泡,实在是走不动了以后,才委屈地叫唤:“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