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里,仿佛是马千里伙同一干人做了一个笼子,单等李东生来钻。在市政府一干官员里,李东生是很有水平也很有魄力的,政声一向不错。这李东生在官场既久,又岂会看不透马千里的布局?
马千里发言完毕,曾又新仍不服气,咕咕哝哝说些废话。
厂里人力资源部主任夏馥恼了,老实不客气说,情况明摆着,曾主任你还争什么?听李市长作指示。
这夏馥美貌动人,气质高贵,据说来头不小,在厂里除了马千里,谁也不放在眼里。有时市里写了条子过来,要安排某某人,她也敢当场顶回去。一些人说起夏馥,真是又爱又恨,无可奈何。市里一位主要领导一次说起她,只说这个馥妹子啊……尾音拖得很长,之后就没了下文,听的人当然心领神会。有人把这话传给夏馥,她淡淡一笑,也没有下文。但在厂里,夏馥却很和蔼,很让人敬重的。
李东生最后作会议总结,中心意思也就是两点:一是针对机械厂的情况重新调查,把底子摸清,情况弄透;二是市里将针对新情况、新问题,实事求是,重新研究机械厂的出路。但若情况没有太大的出入,那么市里还是坚持原先的态度,希望上发厂全面介入,市里将考虑给予力度更大的优惠措施,尤其是税收、资金等方面,全力护好航、保好驾。
看完记录,丁凤鸣长长出了一口气。唐诗正在赶写一个关于精神文明建设方面的材料,见他发呆,就把材料丢过来,说:“你过过手。”
丁凤鸣翻了一下,有十几页,说:“是文明委要的吧?犯不着这么辛苦,把去年的拿过来,加点新鲜内容就行了。”
唐诗揉着酸了的手腕:“这样也行?”
“照你这样干还不累死?其实这材料送过去,他们未必有耐心看,说不定往哪个角落里一丢,年底当废纸卖了。”
唐诗嗔道:“那你怎不早说?害得我熬了一个通宵。”
丁凤鸣笑道:“你早也没问我呀。”
唐诗不依:“你别找借口,中午请我吃饭。”
丁凤鸣存心逗她,说:“好。三块钱一碗的兰州拉面,尽你的量吃。”
唐诗也逗:“就这样打发我?我要吃五块钱一碗的。”
丁凤鸣做投降状:“你想让我破产?”
唐诗媚了他一眼:“就让你破产。”
丁凤鸣觉得,她那一眼很有风情,心里受用得紧。
马千里打来电话,问秦主任在吗?丁凤鸣说去市里开会了。马千里说,那你过来一下。
马千里的办公室在同一楼层的尽头,是个宽大的套间。虽然常常送取文件什么的,但丁凤鸣很少有机会逗留。在厂里,马千里不苟言笑,似乎天生有一股霸气,不怒自威,很多人从内心里害怕甚至恐惧他。办公室是和厂领导打交道最多的部门,对几位厂长的禀性是比较清楚的。比如廖一灯,性格直爽,说话甚少顾忌,是厂里有名的大炮,但做事扎实认真,耐得劳苦;贾岸芷则精明能干,口风甚紧。两人是马千里的左膀右臂,对马千里忠心耿耿。而据丁凤鸣观察,马千里并非如他的外表那样冷酷严厉,许多人怕他甚至恐惧他,多半是无机会接近的缘故。几年前,一个青工顺手偷了车间里的一些边角料,拿回家准备焊一个火锅架。边料藏在工作服里,不太显眼,那人边走还边和工友们谈笑风生。转过一个拐角,突然就和马千里迎面遇见了。那人吓得一哆嗦,“咣啷”一声,几根长短不一的钢料便从腰间掉了下来,包括走在他旁边的组长、工友们一个个都吓白了脸。那人当即被开除,车间主任被重罚两千元,组长撤职。一时厂风肃然,再也无人敢拿厂里一根针了。如此处理,当时反对的意见很大。有人说,这几根边料最多也就值个十几块钱,作废铁卖也就是个三四块钱,为这点小事开除一个人犯得着吗?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是不是太不讲人道主义了?马千里说:譬如你家请了个保姆,这保姆今天偷你的水果,明天偷你的衣服,后天指不定偷你别的什么东西,你还敢雇用她吗?于是反对声骤息。后来了解到此人家庭困难,母病子幼,马千里又授意后勤管理中心把他安排到食堂里打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