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图 烽烟满纸(4)

那黄大宏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哪扯得上高屋建瓴?看不惯胡老七的奴才样,丁凤鸣忍不住就说:“我看他那领导也当不长。这厂子要破产了不说,你哪见过厂里杂草丛生、机器上落满鸟屎、工人啼饥号寒的厂长还坐奔驰的?”

胡老七一耸肩:“关我屁事!能让我赚钱的领导都是好领导,这样的领导越多,我们奔小康的步子才能迈得越大嘛!”

丁凤鸣不以为然,却笑道:“你也像领导了。只是看不到原来那个孤高自许、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老七,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胡老七沉默半天,再开口却分明有了真诚:“我清楚你的意思,上河多了一个铜臭商人,少了一个舞文弄墨的家伙不是?这也是我为你担忧的地方,你几时也学得活泛些,过得轻松些?原来我三更起五更眠,写些自觉尚可的文字,在本地的文坛上也博得了一些薄名,但老婆孩子却快饿死了,连小孩的学费都要找人借!现在我是明白了,发展才是硬道理,赚钱是第一要务。你看街上的行人,走路昂首阔步的,非官即富,最少也是温饱不愁;相反,顺着墙根走,生怕被车撞了或被贼抢了、凹胸低头,好像地上有钱捡的人,肯定穷困潦倒,而且还感慨良多,常叹命运不公。”

丁凤鸣想笑却没有笑出来:“你这一说我还真有同感,平常我观察没得你这么仔细。这世界既不承认隐士如五柳先生,也讨厌吃茴香豆的孔乙己。我何尝不想过得轻松些?只是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想改也改不了。”

胡老七说:“改不了也要改!只有你去适应环境,哪有环境适应你的?”

正胡思乱想,却听唐诗道:“噫,这张签倒是不错。”走过来递给他,“你也欣赏欣赏。”

丁凤鸣接过一看,却是一张窄长的手绘书签。书签上用极简练的笔法勾勒了一位欢眉笑脸的唐装仕女,正挽了裙裾,于山间小溪中捉鱼。那鱼儿张皇,于石缝间乱钻。团扇儿随意丢在岸边树下,有粉蝶儿忙碌于兰草丛中。那仕女活脱脱就是唐诗的模样。书签空白处写了一段话:或曰:美人戏鱼,不知鱼儿之痛。吾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吾若化身为鱼,欢愉至极,哪知有痛?海之章元月廿日于木鬼居。

丁凤鸣看了,却也叫好,说:“这海之章何许人也?也是连队里的吗?”

有一次唐诗无意中说追她的人足有一个加强连,故丁凤鸣如此问。

唐诗撅嘴:“要你管?”一把把书签抢去,小心夹在笔记本里。

丁凤鸣任她抢了:“这之章兄倒是个趣人,几时介绍我认识。只不知这木鬼居是个什么来历?”

“就是他院子里有一棵槐树,据说有几百年了,下雨天听得见鬼哭的。他呀,就喜欢弄些个酸词酸调。”她口气虽是轻描淡写,却听得出还是很欣赏的。

丁凤鸣想起胡老七自诩“骚人”,书斋就取名“马蚤斋”,不觉失笑:“有趣!想见这酸词酸调,你也是喜欢的。”

“喜欢又怎样?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梦想找老婆?他呀,做情人蛮合式,找老公,还得找你这样的,靠得住。”

丁凤鸣心里一跳,感觉脸上发热,装着没听见,在抽屉里乱翻一气。

临近中午,秦明月才回到办公室,把会议记录本朝丁凤鸣一丢,说:“整理一下,弄个会议记录存档。记住,这事目前还是机密,不得扩散。年底了,保稳定比什么都重要。”说完掏出梳子,把乱了的头发重新梳理,又拎了拎西服领子,叫司机背了一箱五粮液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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