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间,宣贵昌细问了宁徙去傅盛才店铺之事。傅盛才实说,他与宁徙在做丝绸、夏布生意,说了相互已经签订了包销这夏布合同的事情。宣贵昌遗憾又无可指责,他不能让傅盛才知道是他派人敲诈了宁徙,心想,不管是赵嗣还是傅盛才包销这夏布,都是在我的地盘做生意,我都可以诈得油水。这时候,躲在后厅的三十来岁的赵嗣耐不住了,走出来,对傅盛才拱手:“啊,傅老板,别来无恙。”傅盛才认识赵嗣,笑道:“啊,不想赵老板也在这里。”宣贵昌笑:“你们认识啊,好,都是朋友,都坐,喝茶说话。”三人一番寒暄。赵嗣说到了夏布的事,说他曾经见过这种夏布,一直想进这货。傅盛才是赵嗣做丝绸生意认识的,点头说:“可以呀,荣昌路孔寨小荣村产这夏布全都由我包销了,我可以转卖给你。”赵嗣说:“好,一言为定,我就从您那里进货。傅老板,您可不要敲得太狠啊。”傅盛才说:“在商言商,我照规矩办……”
当晚,傅盛才在“古月轩酒楼”大摆筵席,款待宁徙一行。宁徙说让他破费了。傅盛才笑说,我购买得这么多好货,又签订了包销夏布的合同,马上就有了买主,我会赚大钱的,请你们吃这顿饭不过是九牛一毛。宁徙没想到他们产的夏布会这么受人青睐。常光圣喝酒吃菜,想着看见听见的这一切,暗自学着经商之道。常光莲没有胃口,暗自垂泪,担心着赵庚弟。庚弟,要不是你,我们咋会找到傅伯伯,咋会做成这笔大生意。庚弟,你可得要平安无事,你一定得要活着,光莲不能没有你!她这么想时,傅盛才的助手带了个衣襟褴褛的人走来,她惊喜万分,来人正是她苦苦思念的赵庚弟!大家都好高兴,招呼赵庚弟入座。赵庚弟饿极了,狼吞虎咽,说他是逃跑出匪巢的。大家都庆幸。
当晚,傅盛才为赵庚弟换了衣服,宁徙安排赵庚弟住了客店最好的单间,叮嘱他好生休息。常光莲陪同他进到单间屋里,他才对她细说了如何离开匪巢之事,叮嘱她定不能对他人讲,包括她的母亲宁徙。
土匪来劫时,疲乏至极的赵庚弟正在舒适的藤轿里酣睡。醒来时,听见身边有人喊叫:“肥猪儿,就这一头肥猪儿就够本钱了!”他开先以为是轿夫在说笑,掀开轿帘看时,惊呆了,一群土匪正抬了他走进一座寨门,完了,自己被铜鼓山的土匪抢了!满腹诗文却没有半点武功的他叫苦不迭,呜呼,我命休矣。他想喊叫又忍住,打算趁机逃跑,可哪里能逃,四周都是土匪。轿子停在一座木屋前,他被呵斥下轿。土匪们对他搜身,一无所获,骂骂咧咧。他起眼看,木屋的门首挂有匾额,上书“聚义厅”三个字。他心里发悸,担心着常光莲和她母亲等人,看来他们也被俘了。他被押进“聚义厅”内,匪首高坐在虎皮椅上,喝令喽啰为他松绑,说:“你听着,老子是这铜鼓山的寨主,姓孙名亮。我问你,你为何身无分文?”他松动身子,说:“我姓赵,名庚弟,所带衣物和银钱都放在同行人的马上。”想趁机打听光莲等人的下落,“你找到他们便可找到。”孙亮怒道:“要不是那些民团前来,老子会将你们一网打尽的!”“啊,他们跑了?”他希望如此。“跑了,都他妈的跑了,就逮住你一个。”孙亮说,“有你一个也就够了,那轿夫喊你赵举人。哼,老子最恨的就是你等这些做官的,非从你身上捞到钱财不可!”他申诉道:“孙寨主,我只是考取了举人,我不是官员也不想做官,我只是个商人。”心里犯疑,光莲他们真的跑了?孙亮道:“假话,你等这些人没得不想做官的,莫骗老子了。行呀,你是商人,那就赶快让人拿钱来赎人!”他说:“拿钱来可以,我得见到我的同行人才行。”一定要得知光莲他们的真实下落。孙亮气顶脑门,拍桌子:“是的,老子是土匪,可是没说假话,我已经给你说了,只抓住你这一头肥猪儿!”土匪们吼叫:“大哥,这厮定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角儿。”“宰了算!”郭兴落马摔伤了胳臂,右臂吊在胸前,愤然怒喝:“大哥,他在耍赖,给他动大刑!”孙亮拧眉:“给老子大刑伺候!”上来几个土匪按他跪下,抓住他的双手,将一根木棍压到他的小腿上使劲踩压。痛得他大声喊叫,额头冒汗。孙亮示意住手,喝问:“你说,愿不愿意让人拿钱来赎你?”他双腿疼得钻心:“我可,可以拿钱,可是,可是我一定要知道同行人的下落。”郭兴上前扇了他几耳光:“不识相的,我大哥说了,没说假话。老子是二头目郭兴,给你说,你那些同伙都他妈的跑了!”他被打得眼冒金星,口鼻淌血,兔子急了也咬人,将口中的血水吐了郭兴满脸,破口大骂:“狗日的土匪头子孙亮,龟儿子走狗郭兴,我赵庚弟与你们势不两立!得不到我同行人的下落,我就是死也不给你们一文钱……”孙亮胸脯起落:“个臭举人,你听着,老子从来都与官家势不两立。你不给钱可以,老子取了你的首级。你们这帮肥猪儿,宰一个少一个祸害!”挥刀欲砍。“且慢!”一个女土匪走来制止,扶他起来:“你姓赵啊,是我的家门,你不会是路孔寨赵家的人吧?”他盯她不答话。那女土匪扶他坐下,说:“我叫赵玉霞,我是路孔寨赵书林的表妹,真的。我看你年岁应与书林那儿子差不多大,你若是他的儿子,我定会关照你。”他目露不屑,父母和姑婆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家会有铜鼓山的土匪亲戚,担心有诈。赵玉霞对郭兴呵斥:“你,你们,都给老娘出去!”又盯孙亮,“看你,凶神恶煞的,你也给老娘出去!”孙亮、郭兴和土匪们就都出门去,偌大的“聚义厅”里只剩下他和赵玉霞。赵玉霞端了茶水给他喝,渴极了的他咕嘟咕嘟地喝茶。赵玉霞潮红两眼,说了她是被孙亮抢来的压寨夫人,说了她去过“赵家大院”诸事:“赵庚弟,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相信我,就告诉我,你是不是赵书林的儿子?”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打听书林儿子的名字,见他不语,又说,“我问你,你们路孔寨有没有大户人家被我们抢过?”他恨道:“多,连乔甲长都被你们抢过,你们这帮土匪十恶不赦!”赵玉霞点头:“你骂得好,我们是十恶不赦,你既然晓得好多大户人家都被我们抢过,那么,你听说过赵书林家也被我们抢过吗?”他犹豫道:“这,倒没有。”赵玉霞说:“你晓得为啥子他家没有被抢吗,就是因为有我呀,因为我是赵书林的表妹呀!”他半信半疑,盯她问:“你,真是我父亲的表妹?”赵玉霞泪水夺眶而出,搂了他哭泣:“庚弟侄儿,我的庚弟啊,你受苦了……”孙亮一直在门外听,大步进来,后悔道:“咳,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己人,庚弟贤侄,孙亮向你赔不是了!”随即摆酒席款待。赵玉霞、郭兴都来作陪。饭后,满心晦气的他急于脱离匪巢,急于见到光莲,执意要走。孙亮和赵玉霞说要护送他回家。他坚持要去追赶“宁圣轿行”的队伍。赵玉霞就让孙亮给了他足够的盘缠和一匹快马,他就独自骑马赶来了。眼看要到成都,不想在龙泉驿住店时,盘缠和马儿都被贼人盗走了。
常光莲听得泪水涟涟:“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人在就好!”
赵庚弟热眼道:“光莲,我时时都在想你!”叹曰,“唉,不想我爸爸的表妹竟是个土匪婆,光莲,这事你晓得就是了,千万莫说出去,丢人现眼啊!”
常光莲点头:“我不会给第二个人说的。”哀叹,“不想你爸爸也有这么苦难之事,跟他表妹相爱却不得其爱。”
赵庚弟抚她柔肩:“光莲,我们不会像父辈那样的,我俩要相亲相爱相伴,要厮守终生……”
响起叩门声,赵庚弟起身去开门。
宁徙站在门口,对常光莲说:“光莲,天晚了,跟妈走吧,让庚弟早些歇息。”她不希望再看见像光圣和赵燕发生的那种事情,又想,再难也要成全这对年轻人,常赵两家不该是冤家应该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