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四川 第十四章(1)

路孔寨的月夜,万籁俱寂。赵书林裹月色走,走上大荣桥,感觉到一股灼人的气息。他每次过这桥都有这种感觉,他不得不承认放不下宁徙。与宁徙邂逅大荣桥后,他对这桥就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清晨或是傍晚散步都要来这桥上走走,她那特有的灼人气息总是令他心热心痛。繁星闪烁,仿佛宁徙那会说话的眼睛,又变成姑妈那冷怒的眼睛。他那心发慌发乱,脚步还是快。

他手提的灯笼的亮光为他引路。

刚才,他在书房里秉烛看书。屋门“吱呀”开了,他以为是被风吹开的,起身去关门,大吃一惊,满身血污的赵玉霞闪身进屋来。赵玉霞回身关死屋门,说了此刻来的前因后果。他才知道自他兄妹俩十里长亭一别后她的种种悲惨遭遇。鼻头发酸,泪水蒙面。听了她的述说,他感觉到她是真心爱孙亮了。也是啊,孙亮冒死杀了安德全,救了她,他俩又有了爱子,这也是天意了。“啊,我那侄儿呢?”他问。赵玉霞说:“还在我娘家,没事。”盯着他道,“我要带个人进屋来,你不会反对吧?”他预感是孙亮,书生气十足的他害怕土匪:“是,是哪个?”赵玉霞不答话,拉开门招手。满身血污的孙亮闯进屋来。赵玉霞关死屋门,对孙亮道:“孙亮,你虽然比我书林哥大,还是得喊表哥。”孙亮拱手道:“表哥好。”赵书林心慌意乱:“你,你们还没有吃饭吧?”赵玉霞答:“我们就是来你这里讨饭吃的,一会儿就走,你可千万不能走漏风声!”他话音发颤:“行,灶屋里有剩饭菜,我去给你们端来。”他端来饭菜,为他俩斟酒。他俩狼吞虎咽吃喝。说话间,他才清楚,宣贵昌和焦达统领官兵突袭铜鼓山,土匪们损失惨重。他夫妻是拼命逃出来的。二人吃罢饭,赵书林收拾碗筷。孙亮看赵玉霞,热眼道:“玉霞,我得对你实说,三弟维翰为掩护我而引官兵到了后山的悬崖边,他摔下悬崖了。”赵玉霞大惊:“真的?”“我亲眼看见的。”“维翰!”赵玉霞泪水下落。赵书林担心问:“表妹,你们是在说常维翰?”赵玉霞点头:“当年,我让他捎信给你,托你找程师爷帮他安排个差事的,他是个大好人!”赵玉霞和孙亮都不知道常维翰是宁徙的丈夫。他打问了常维翰为何去了铜鼓山之事,听罢好是悲戚,为九死一生的常维翰依旧没能逃脱官府的追杀而抱屈,为宁徙而悲哀。孙亮对他拱手道:“表哥,我们已酒足饭饱,得赶快离开,不能牵连你们。”赵玉霞泪光闪闪:“表哥保重。”

送走赵玉霞、孙亮后,他胸中的血液乱撞,得尽快把这消息告诉宁徙,让她赶紧去铜鼓山,兴许常维翰还活着。

书房的蜡烛就要燃尽,他换了根蜡烛点燃,寻出灯笼点亮,关好屋门,匆匆出了书房。他夫人知道,他是时常看书到深夜甚至天明的,即便是被夫人发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管家吴德贵曾对他说过,他向官府密报了常维翰返家之事,他听后心情复杂,甚至有股莫名的期望。“无恻隐之心,非人也。”孟子这话敲他心扉,他愧颜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斥责吴德贵:“你怎么自做主张做这种小人之事!”吴德贵见主人生气,不再言语。

他沿了濑溪河边的小路走,河水在月色里泛亮,仿佛宁徙扑闪的泪目。唉,一个外省来的女人,竟遭受这么多的男人也难以承受的磨难。

他惊叹自己的速度,不到两个时辰便坐到了宁徙家的堂屋里。宁徙一如既往地热情接待,为他泡了茶水。他嚯嚯呷茶,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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