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棺的召唤(5)

当初,尔金呷的父亲从牦牛沟来到布里科做上门女婿时,就因妻子是科巴而沦为农奴。他们家只不过是土司眼中有上顿无下顿的穷家小户,随时都得听从土司家的调遣和差使。“然而,自从尔金呷跟随了康巴大藏商达仓后,饿鬼的腰就直起来了。从此布里科的太阳就从西边出来。”降央在醉酒后常常失言说:“太阳下笼罩着滚滚的乌云,遮住了土司家的光芒,这些都是根呷一手造成的,如果寺庙当初不把土地租给尔金呷,他在布里科就没有插足之地。”

在尔宅落成“吃酒”(当地人庆祝的习俗)的那天,降央未应邀赴约就给了尔金呷一个预料中的信号,从那一刻他总觉得喝的咂酒有一股怪味,“这是不祥的预兆,暂时化干戈为玉帛,以待有足够力量灭掉降央的计划不能如愿以偿。”在尔金呷复仇的长远计划中,邀请是试探土司的一块探路石,不参加就意味着尔宅要有打仗的准备。这印证了尔金呷儿时亡故的母亲在割牛草时告诉他的一句话:“孩子,你的外祖辈在乾隆打金川失败后就沿着金川河逃亡到这里,抗争成为迁徙民族的灵魂。”每每站在那片割草地,尔金呷就能感到母亲在天堂的某处看着自己,他甚至还能听出母亲百褶裙走路时在草丛里摩擦出的声音。

九岁那年的夏秋之交,尔金呷正躺在草地上什么也不想地出神地瞅着天空,在离他躺着不远的降央家的麦地里,自己家唯一的一头替叉叉寺放养的牛误入其中吃着麦穗。这被鹰眼管家索康看见,于是,他遣五大三粗的打手尼玛拿着长长的刀向牛背捅去,牛疼得牟呜牟呜地直叫,反抗中用牛角将尼玛挑翻在地,顿时尼玛的眼角渗出了血,眼睛肿胀得像尿泡。这下可不得了,杀红眼的尼玛恼羞成怒地用刀向牛使劲狂捅,顿时,数个血窟窿喷出鲜血。

尔金呷见到疼得团团打转满身是血的牛,愤怒地抡起俄多(抛石器)向尼玛投去,抛出的石头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奔尼玛裆下,只听见尼玛哎哟一声大叫,“我的鸡巴。”龇牙咧嘴地双手捂住“命根”直不起腰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和鬓角往下流。尔金呷心痛地伏在牛背上哇哇大哭,牛则牟呜牟呜地用痛得发抖的身躯挨擦尔金呷,仿佛在诉说自己的疼痛。当尼玛的巨痛有所缓解直起腰时,他叉开腿跌跌撞撞咆哮着冲向尔金呷将他举过头顶抛向地面,“小狗日的,你的牛吃麦子,老子让你吃泥巴。”霎时,尔金呷像是在噩梦中翻滚着从悬崖掉进深谷一样,蓝天和大地在他的眼里快速旋转,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鼻孔流出了殷红的鲜血。他忍着巨痛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拾起石头投向尼玛,尼玛躲开石头用力一脚踢在腹上将他抛出老远,嚷道:“蚂蚁是大象的对手吗?”说完又冲过去一脚将尔金呷从他的脚尖弹射出去。尔金呷被摔得鼻青脸肿的昏厥过去,头脑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唯有父亲在他第一次单独放牛时的忠告在他脑中浮现,“孩子,记住不要向仇人和苦难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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