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之盟(5)

依呷一家数代都是锅庄的领舞人,那时他的个头刚齐父亲的腰部,只有替父亲拿铜锣的份,他的爷爷戴着那顶狐皮帽子,龙行虎步地端起装有五谷插上麦穗的祭祀木盒,围着咂酒坛子长声吆喝地唱起《牟甲舞》里古老的祭祀歌,那老山羊般绵长悠扬的声音沉浸在对祖宗的深深怀念中,似乎想通过寨碉的古老来传达后人对香火地的感恩。当尔金呷拉着依呷爬上高耸的寨碉顶端时发现,人缩小得就像小鸡那样在他俩的俯瞰中晃动,十八年前他浪迹卫藏、安多、康巴三大藏区后,自然将各地的锅庄弦子逐一比较,他惊奇地发现,嘉绒锅庄的优美就在于锅庄的圆始终在运动变换中收放自如地保持着,眼花缭乱地跳出时大时小变化中的圆。舞步由男人领头,女人紧随。舞步豪迈而沉重,随着歌声的欢快和节奏的加快,女人的声音渐起,锅庄进入高潮,由肃穆庄重变为热情奔放,这时的舞场便成为彩色的旋涡,令围观者心性荡漾,“太美了!”他感到了作为一个嘉绒人的自豪。

尔金呷之所以离不开这片有着人神之盟的土地,是因为他在外闯荡十八年之后,对这片随处都放有白石和卐字符号的故乡,更有了一种更深刻的认识和挥之不去的眷恋。碉楼下的古老舞蹈和他做梦都想到的女人,血脉般地将这一切连在一起,吸引他不假思索地回到故乡布里科。当他骑在马上看见记忆中的家乡似乎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马头前时,他不再感到孤寂,他适应了与家乡的云彩、河谷、碉楼、玛尼堆甚至在太阳下和自己的影子交谈的习惯。

阿满初在锅庄快速旋转的旋涡中被汗打湿了衬衣,她一边欣赏着母亲和妹妹穿的一百零八个褶边的百褶裙的舞动,一边在偷偷地寻找土登。当她的目光同土登的目光相遇的一刹那,母亲的叮嘱、家仇之恨便被土登热情的目光消解了,融化了,兴奋的汗珠勇敢地流淌出爱情战胜一切的狂澜,她感到此时的大地在陪着她一同在天旋地转,旋转中土登笑盈盈地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朝寨碉里走去,而欢乐的人群正陶醉在舞步中无暇顾及这对恋人的消失。

这对男女在激情的催促下冒死手牵着手跌跌绊绊进入黑洞洞的寨碉内,闯入了老鼠的乐园,大大小小的老鼠太熟悉他俩在这里幽会的每一个步骤,甚至乐于观看男女亲昵的每一个细节,老鼠们吱吱吱羡慕地交流着人类不分季节的“欢娱”。他俩在黑暗中摸索一阵,才在靠墙的锯齿形藏式楼梯处站稳脚跟,紧张和兴奋像吸干了碉楼里的空气,使阿满初感到空前的窒息,昔日作战碉楼的瞭望小窗缝射进一线可怜而幽暗的暖光,微弱的阳光预示他们的前景的暗淡,自然更不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之,他们的爱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或指腹为婚这一类的婚姻术语靠不上谱,更不会引来别人羡慕的眼神。他们是冒死在相爱,是在刀尖上行走。蹲在墙缝里的上百只老鼠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见他们情不自禁地相拥在一起,阿满初借助微弱的光线看见,土登的大眼睛在一头卷曲而浓密的黑发下显得深情而忧郁,他用看不够似的眼神如此近距离地探望并仔细地记住她的每一个部位,“快要有一年没有看到你了。”他的第一句话就像窗缝里照进的阳光,让她感受到心仪男人关爱的温暖,她屏住呼吸静静地感受他拥抱的力量和气息,一种美妙的感觉让她身体软绵绵的,下身浸湿了湿漉漉的液体,脸蛋烫得快燃烧了一般。土登那硬梆梆的东西顶着她让她兴奋让她害怕,她却有丝毫的反感,只是觉得他搂着她腰的双手比平日拴的腰带要紧十倍百倍,让她透不过气来。这时,老鼠们又吱吱地笑看着交流他们下一步的要做的事,“瞧瞧,他们又要像我们一样繁殖后代了。”老鼠们哈哈哈地交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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