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汇地(2)

正当他嘲笑被镇在塔里的情敌时,塔子轰的一声巨响,泥石四溅,顿时天空黑云滚滚,一道绿光紧贴着他的脸和脖子绕来绕去着说:“我在阳世没有像你请喇嘛们念经诅咒的那样坏,所以我不该死,不该走那条流着白色液体的路——死路!告诉你,就在我走在那条流着白色液体的路上时,几个青面獠牙、半人半兽的鬼怪将我拦住说道,‘传地狱的话,滚回人间去找一家富裕的人家投胎吧!’白色液体的路立即变成了红色液体的路,于是我的灵魂游来荡去地寻找机会,终于在游荡了二十七年后,你的二儿媳妇要生儿子了,那个生下来的男孩就是我的转世,我要变成土司的继承人了,爷爷,再见,哈哈哈哈!”说完泥石飞溅的塔子恢复了原样。

“哼!贱人,做继承人,休想!”待他醒来时,梦中的叫骂声依然清晰地在他的头顶缭绕、盘旋。稍倾,定定神,缭绕在头顶的声音消失了,但一种不祥的感觉终究也散不去,顽固地盘旋在他心里、血里。确实,如此梦兆令云登心中滋生一种无言名状的难受,这种感觉比全身患牛皮癣带来的骚痒或刀割还难受。“难道真是错杀了这个贱人?”这是他在二十七年后第一次用脑想这事,这个问号拖着长长的疑问同折多河的风绞在一起呼啸着口哨般的鸣响横穿全城,像助威似的尖叫着要为情敌平反昭雪。数百年来孕育出包含着藏、汉、回民族多元文明的折多河,却奔腾不语地塑造着藏汉茶马重镇——康定的交融而复杂的意蕴,而风过之后,水更绵长,河流文明的印迹在折多河两岸以建筑的方式重叠延伸,堆积着移民新镇的崭新的喜悦和无尽的忧伤。

屋外,鸟儿的鸣叫声,轻微的脚步声同时传来。娜雍掀开厚重的饰有吉祥八宝的门帘,“老爷,你要的红纸片拿来了。”

云登接过红纸片伸出舌尖将它舔湿递给她,闭上眼说:“把它贴在右眼皮上。”

娜雍小心翼翼地将红纸片贴好后问:“老爷,要起床吗?”他不置可否。这时,女佣志玛端上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放有一个擦得透亮的铜盆和盛有淡盐水的包银木碗。娜雍双手端起银碗递到老爷嘴边,他喝了一口,让盐水在嘴里打漩并发出咕咕咕的响声,然后将盐水吐在小铜盆里,反复几次,娜雍又接过温湿的毛巾像照顾小孩一样在老爷脸上擦洗。

“小心,别把红纸片弄掉了。”

“哦呀,老爷。”娜雍一边回老爷的话一边仍然小心翼翼地给他洗脸,小声问:“老爷是在床上用餐还是在桌上用餐?”

“在床上,一会儿去把呷玛龙央涅巴(管家)和仲衣生根涅巴叫来,说我有要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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