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55)

从回到酒店房间的一刻开始我就渴望睡眠,酒店的房间、房间里的床、床上的舒适棉被都从未有过地对我充满了吸引力。我好像充满厌恶而且迫不及待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鞋也被我踢出去老远。我在浴缸里放满热水,倒进去整袋的浴盐。我从冰箱拿出一罐雪碧放在浴缸边上,龇牙咧嘴地坐进浴缸,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我缩下身子,让头被水淹没。

这下,一切都离我很遥远啦。我听着耳朵里汩汩的水声,感觉全身被温暖的液体包裹,每个毛孔都快活地绽开。浑身一阵满足的战栗,缺氧的脑袋渐渐开始晕眩,我希望这段时间再久一点,再长一点。

而后我浮出水面,喝了一口雪碧,我可以清楚地感觉那一缕冰凉的东西慢慢钻进身体,然后好像渐渐消失。房间里水汽蒸腾,一片雾霭。

我把浴巾垫在脑后,开始扯着喉咙唱歌。声音在狭小的空间来回反射,好像比歌厅里的混响效果还好。我一口气唱了很多:《你的样子》、《与往事干杯》、《少年壮志不言愁》、《卡萨布兰卡》、《乡恋》……

唱完了,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嗝。之后擦干身体,上床睡觉。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甜。

老妈

每个周末,我会打电话给当时和Jessie住在一起的老妈。打电话的时候,老妈和所有老妈一样事无巨细唠唠叨叨,我和所有儿子一样用肩膀和脑袋夹着电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有时手里还做点其他的事儿,看看电脑或者点根烟什么的。

我职业生涯的每次转变,老妈都是个消极的观望者。我第一次扔了铁饭碗去外面应聘,老妈如临大敌地忧虑了很久;我换公司,老妈又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嘴里念叨不已。转销售了,老妈还是不支持:“哎呀,这下你丢了手艺了,要去开口求人啦……”

我说:“您不是老说我就剩一张嘴了吗?正好派派用场。”

“别人给你脸色看吧?”老妈考虑得挺周到。

“怎么会,都挺客气,还请我吃饭呢。”我一边说,一边清理这次出差积累下来的厚厚的餐饮发票。

“那他们会买你的东西吗?”

“排队抢着买,都得拿号儿,晚来的就没有啦。”

“滚蛋!你就拿我开心吧。”老妈笑了。

过了一会儿,老妈又说:“少喝酒。”

“嗯。”

“烟也少抽点。”

“好。”

“我每天都给菩萨烧香,让他保佑你的单子。”

这下轮到我笑了,我问:“什么单子啊,您老知道我的什么单子啊?”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听着你们一天到晚电话里说单子单子的,是不是就是你们卖的东西?”

老妈说的菩萨是有一年我去普陀山的时候给她“请”来的一座黄杨木雕的观音。对于这个面无表情俯视全家人的菩萨,我倒是一直没抱太大希望。至于那个每天在它跟前为了儿子的“单子”烧香默念的老太太,我想对她说:还是您保佑我吧!

瑜总

尽管有老妈在烧香,但我的“单子”现在还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无数次地在脑袋里盘算每个接触过的客户最近可能有的项目机会:开车的时候、洗澡的时候、在家里逗儿子玩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地琢磨。乐观的时候,觉得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悲观的时候觉得也许三个月蜜月期后的我就有可能关张歇菜。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原来老海经常处在精神游离的状态了:那个叫做Quota或者叫做销售指标的东西就像旅游时一个沉重的背包,让你一直无暇顾及四周。

瑜总一直对越来越忙碌的我报以同情的眼神,不时调侃几句。是啊,面对这个刚开张的小铺子,我这个新掌柜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摸不着头脑,看着自己的店铺门可罗雀也有点着急上火。瑜总问我客户的情况如何,我说基本上是一片荒地。瑜总又问我现在忙什么呢,我说正在施肥。

瑜总笑了,说聪明的农夫一定先谈好和地主的租子再到田里忙活。

新财年伊始,团队里每个销售的年度Quota还没有最后确定。对于这个与销售个人收入休戚相关的指标,其具体分配和最终确定的流程也是非常微妙:有的是老板说了算,直接一封E?mail分配下来,当然之后会有一连串的讨价还价,但总体来说变通范围不大;有的是召开一个招标会,由每个销售对自己感兴趣的客户和Quota进行自由投标,价高者得;还有的让每个销售对团队里每个客户的合理Quota进行投票,之后按照老板的算法取出一个居中值作为最终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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