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被从天而降的洪水吓昏了头,此时醒悟过来,发现仍然有几名骑兵高速冲来。牛车仍然在泥泞的草地中晃动前行,城墙上人影晃动,显然发现了这边情况。
高欢紧夹马腹,率先冲下高坡:“候景,我们走。”
侯景策马飞奔,听见箭头划破冷风的声音,身体向马背上一贴,一支长箭扯着冷风从头顶掠过。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五六支长箭射入战马,激出片片猩红血花,马背软倒,将候景身体凌空抛过马头,重重摔在地上。在落地的刹那,侯景双手在地上一撑,腰部一挺,翻身站起,战马像小山崩溃一样在面前倒下,马腹插着嗡嗡作响的黑漆漆的乌骨大箭。高欢长吁一声,轻按马头,踏燕已通人性,感到主人拉扯缰绳,双腿一挺,铁蹄铲起一波沙石,停在原地。
侯景嘶声喊道:“别管我,快跑。如果兄弟过不了这一关,明年此时给我祭杯酒。”
九名胡骑失魂落魄地从洪水中逃出,左手摘弓,右手搭箭将侯景射于马下,双腿紧夹马腹高速奔驰,追赶不止,数百步的距离被迅速拉近。又一支黑黝黝的弓箭射入侯景倒地战马脊背,箭尾羽毛在他鼻尖晃动。侯景跳到战马背后,抽出反背弓,手指从胯下箭囊夹出三支黑亮的乌骨箭,扣在手掌中,数清楚追兵数目,大声向身后的高欢喊道:“九个追兵,凭我这张反背弓和铁骨丽锥箭,能抵挡一阵。”
侯景将反背弓拉得如同车轮,乌骨箭脱弦而出,一名追兵应声跌落马下。高欢回头望见牛车接近坞壁,妻儿暂时脱离险境,心中轻松下来,转身面对追兵。葛荣中军骑兵久经沙场,绝不好惹,剩余八名追兵不顾数百同伴被洪水冲走,毫不惊慌,紧追不舍。
侯景急得大叫:“大哥快跑,你救不了我,别多搭一条性命。”
侯景被射杀战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高欢轻轻拨转马头,弯腰摘下弓箭,手中暗握三支长箭:“好兄弟,你刚才救下我儿子,难道要我抛下你独自逃生?”
侯景笑声中的狠劲逆风飞扬:“哈哈,那就拼一下,看看我们的造化。”
葛荣的中军骑兵都是一等一的厉害角色,高欢或者侯景与他们任何一人单打独斗都难分胜负,以二敌八更没有取胜希望。高欢盘算,只有拉开距离,凭着出众箭法才能逐一射杀追兵,他轻拢缰绳,调转马头,斜刺着策马冲出,踏燕知道主人意图,匀速向前缓跑。藏身在倒地毙命战马身后的侯景拉满弓弦,哧地一声,又一名追兵倒在箭下。剩余七名追兵毫不停顿全速向侯景冲去,只要四面围住长槊齐下,他必将命丧当场。高欢在战马上突然转身,张弓搭箭,稳稳瞄准前排追兵,弦响,箭出,人倒,长箭贯入追兵左肋,骑兵坠落马下。
剩余六名骑兵吆喝一声,分成两队,三人调转马头扑向高欢,另外三人冲向侯景,瞬间将他团团围拢。三名追兵收起弓箭,从战马鞍桥抽出长槊,三面向侯景夹攻过来,目光居高临下死死看着眼前猎物。侯景甩手扔调反背弓,左手从地上操起盾牌,刀光一闪,右手拔出腰刀,向追兵扯着嗓子喊道:“奶奶的,来吧。”
高欢引开三名追兵,稍稍缓解侯景危急,踏燕围绕侯景百步的弓箭射程内兜圈,暗自将第二支弓箭扣入弓弦,长箭无声无息穿越百步距离,从背后刺穿夹攻侯景的敌兵。侯景眼疾腿快,向高欢射出的缺口窜出几步,跳出敌军包围,摆脱三面夹击,以一敌二面对追兵。侯景左盾又刀利于近战,正好克制追兵手中长槊,注视逐渐逼近的追兵,稳住形势。
高欢驻马连发两箭,追兵冲到身后不远处,乌黑铁兜鏊下狰狞的面目清晰可见。高欢没有把握同时对付三人,拨转马头催马继续兜转。侯景与高欢在战场摸爬多年,明白他的意图,手持盾牌快速后退并不交手。两名追兵在马上格斗不宜,互看一眼,跳下马来,双手紧握长槊,活动酸麻的身体从两面攻来。敌兵久经沙场,互相保持三步左右距离,既可互相援助又可两面夹击,接近侯景时便要长槊齐发,置他于死地。侯景看出危险决不上当,脚步不停退后,拖延时间等候高欢救援,两名敌兵互看一眼,大步逼近。
高欢的岳父北地马王娄内干,从十万匹骏马中挑选出踏燕作为嫁妆赠送女婿。踏燕奋蹄猛冲,显出宝马良驹与普通战马的区别,与身后三名追兵迅速拉开距离,三十步,四十步,五十步。踏燕忽然缓步慢跑,马背纹丝不动,高欢暗扣长箭拉满弓弦,调转身体避开第一个追兵,长箭腾空而去,埋头狂追的中间位置的敌兵猝不及防,中箭掉于马下。高欢利用踏燕速度射杀中间追兵,创造出一打一的机会,收回弓箭挂好长槊,左手在战马鞍桥上摘下盾牌,右手拔出腰刀,调转马头,双腿猛夹战马肚腹。踏燕一声长啸,四蹄翻飞向回冲来。敌兵十分凶悍,不但不胆怯,反而兴奋地狂啸,紧夹马腹,战马低声嘶鸣,举起长槊瞄准高欢迎面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