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D市已经阴云密布,马路两旁的温带乔木在风里夸张地摇曳,路上更是连个车的影子都没有。我在马路上截车未果,只得缩在衣领里给裴蕾打电话,风声盖过了我的嗓音,我烧得神志恍惚,只是重复地告诉她几个字:我下飞机了,我截不到计程车,我想见你。
这是最为漫长的一刻钟。我拖着发烫的头几近昏迷,直到天空一道利闪,豆大的雨点钉子一样敲在我的脸上。我不住地打着冷战,直到雨里冲出一辆蓝色的车——裴蕾的悍马。裴蕾急促地推开车门,一脚踏在雨里,将我牢牢抱住。
“苏醒,你是不是疯了!”
我告诉她,我的确疯了。早在一年之前,我遇见她的那时,就已经疯了。
裴蕾想送我去医院,被我断然拒绝。裴蕾只得载着我,顶着登陆的飓风回家。裴蕾将我的头发擦干,把暖风开在最大,找了最厚的被子盖在我的身上。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直到屋子里的灯光闪了一下又突然熄灭,大功率的电器齐刷刷停止了工作,整栋楼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早有隐患的电路终于瘫痪下来。
裴蕾打电话维修,无奈此时已经入夜,狂风暴雨夹杂着电闪雷鸣,登陆后的台风至少有八级。即便是豪宅物业也鞭长莫及。对方告诉裴蕾,这一夜肯定是无法修复了。
裴蕾的豪宅里装有韩国大金中央空调,日本松下保暖器材,这些统统无法工作。此时哪怕是一只小小的热水袋,也会给我带来些温度,遗憾的是如此简陋的用品在裴蕾的家中绝无一见。
停电,是对她这样的富人最大的讽刺。北方的初春,乍暖还寒,台风的侵袭使得室温骤降,这幢海景洋房在风暴的肆虐下成了一座孤立在海中的危楼,冰窟一般。裴蕾家中最厚的一床被子比夏天的凉被厚不了多少,裹在我的身上,形同虚设。电视台已经发布了强级别的台风警报,此刻如若外出随时有可能遇险。裴蕾陷入了两难。
这一夜裴蕾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不时投来热毛巾敷在我的头上。我紧紧咬着牙,冷得说不出一句话。午夜已过,裴蕾找来电子温度计塞进我的腋下,借着手电筒的光亮,裴蕾惊呼了声——40度3!
裴蕾打了几个电话,给她的秘书,给她的私人医生,无一接通。放下电话,这个大我六岁的女人霎那落泪。
一向无所不能的裴蕾怔怔地坐回到床边,拉起我发热的手无助地哭泣:“苏醒,姐知道你难受,可是这个时候……让姐怎么办?”
我冲她艰难笑笑,我很好,至少心里很舒泰。任性的人都是幸福的——我情愿在她的手掌里烧成一条人干,也不愿意无恙地躺在西安的家中,日思夜想。
说完这句话,裴蕾安静了下来。她去吸了一支烟。我的神经渐渐麻木,心头不断攒动一个声音:冷,真他妈冷。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死死抓住那条无处不透风的被子,指甲深深嵌在布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