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羊跑了,它跑到你们的山上不回来了。”裙惶惶地说。
排长回头望一望山坡,看见不远处的绿色中闪着两团耀眼的白色。那就是裙的羊。裙原来是个牧羊女。牧羊女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容易在柳树下瞌睡,趁着睡觉的时候,不懂事的羊就撒野越过了界河,跑到了异国他乡。这是件麻烦的事情,牧羊女需要悲歌当哭。裙是在歌唱她一去不回的羊儿,不是恋人。裙才十三岁,没有恋人,只有两只不懂事的小白羊。
“那没事,等它们吃饱了,它们就会回去的。”
“不,它们不会回来了,”裙望着两只羊说,“那边山坡上长满了它们最爱吃的八角刺,它们吃上八角刺就不愿意回家了。”
排长又回头望一眼山坡上的小白羊,它们像蓝天里的两朵白云,啃吃着一片片碧绿的八角刺叶,如醉如痴地。
“那你过来把它们牵回去嘛。”排长说。
“可是……我可以过来吗?”裙惊异地问。
“可以,”排长笑笑说,“你是小女孩,你可以过来的。”
裙又惊又喜,又喜又怕——
“你不会抓我吧?”
“不会。”
“小狼狗不会咬吧?”
“不会。”
不会。都不会。什么都不会。裙不怕了,两只小手一撑,扑通一声,两只小脚溅起了一片水花。一步,两步,三步……就这样,裙涉过界河,上了岸,去追赶她的小白羊。不一会,她赶着羊儿从山坡上下来,一枝柳条羊鞭甩得呼呼响。排长微笑地看着,心里想到了天使。裙穿一条白裙衣,步履轻捷如风,在阳光下就是一个你们想象中的天使。裙确实是个优美无比可爱无比的小女孩,她唤醒了排长所有深藏着的温柔。兄长般的温柔。水草般的温柔。男人也有水草般的温柔。排长也有水草般的温柔。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
“上几年级学了?”
“我不读书。”
“为什么?你才十三岁,应该上学的。”
“我们的老师都去当兵了,学校也做了营房,我们已经没有学上了。”
排长沉默不语。
“这边的八角刺长得真好,我可以天天过来放羊吗?”
“怎么不可以?可以的,你是小孩子的嘛。”
“你们不会把我抓起来吗?”
排长笑笑:“不会的,你又不是小特务。”
裙认真地:“我不是小特务,我是放羊的。”
“那你就过来嘛。”
“你们……一定不抓我?”
“一定。”
“小狼狗也不咬我?”
“小狼狗也不咬你。”
“叔叔,再见。”
“再见,小姑娘。”
裙欢喜地看一眼排长,撩起美丽的白裙子踩进了河水里。河水浅且清明,透露出缤纷如绘的鹅卵石。鹅卵石圆又光滑,裙一步一步地走,宛如一叶缓缓漂走的白帆,最后消失在对岸齐腰深的茅草丛里。
这个故事要出现的第三个人是杀手。杀手是裙的哥哥。你们要记住,裙的哥哥是一个阴险狡猾的杀手,心里头暗藏着无数的鬼点子和杀机。这个故事自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隐藏在田畈里的茅草丛里,端着子弹上膛的狙击步枪,瞄准排长……他没有勾动扳机,不是因为不想或不敢,而是没有上好的时机,也许是时机还不到。毫无疑问,你们应该把杀手想成一个满脸横肉、用心险恶的冷面杀手。他是决计要干掉排长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排长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当有人决计要杀掉你的时候,你总是很难幸免于难的。
现在裙已回到杀手哥哥的身边,杀手收起枪支,把裙揽在怀里。裙恍若从一场噩梦醒来,禁不住在哥哥怀抱里瑟瑟发抖起来。周围,风吹草动,瑟瑟有声。从草丛里逸出的淡约的薄荷气息和成熟的茅草苦涩微甘的气味,让裙稍稍缓过神来。这时,杀手就要裙报告对岸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