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冯都终于弄清楚了,这种石鼓是官宦人家的标志,也就是说他所住的大杂院,以前是某位官员的府第。如果把这套房子收拾收拾,如今至少能值上好几百万了。当然了,冯都从来不认为这套院子是肖家的,因为他们家住进这套房子时也没有花自己的钱,都是白来的。
由于真优美不搭理自己了,冯都便疯狂地迷上了宋词,一口气能背下来好几十首来。有一次大爷问他在学校学了些什么,冯都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也没学。大爷说:那你会什么呀?冯都说:我会背诗。大爷想听听,冯都张嘴就是一首满江红。大爷听得摇头晃脑,长吁短叹。当冯都背到三十功名尘与土时,忽然停了下来,彷徨地问道:“大爷,岳飞的功名怎么会是尘土呢?他的功劳很大呀!”大爷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如果不打仗他就是个农民,是土。打仗了,他就冲天而起了,他就是尘。”冯都拧着眉毛想不明白,大爷笑道:“扬起为尘,落下为土,咱们做老百姓的都是尘土。”冯都不大认可如此悲观的论断:“咱们怎么能和岳飞一样呢?”大爷笑道:“尘与土啊!当年我们离开大陆的时候,有个兄弟跳海了想,他游回去。”冯都脑子里立刻编出一个起义者投诚的曲折故事,惊喜地问:“他后来当了解放军了?”大爷笑着说:“没有,淹死了,就像一粒尘土。”
冯都不说话了,他本能地认为这个故事应该还有下文。
二十五
几天后,出版社的副总编找到肖从,告诉他自己在电视机厂有个亲戚,肖战那小子正要给丈母娘过生日呢。肖从大是不解,你的朋友给丈母娘过生日和他有什么关系。副总编无奈地说:“这孩子都是惯坏的,大家伙都惯着他,孩子还能有了好?人家手里有彩电的指标,几十个人排队等着呢。”肖从惊讶地说:“难道让我给他丈母娘送礼吗?”副总编说:“那倒不用,好歹咱们也是文化人。我是说呀,只要咱们这些编辑把酒席的钱出了,指标就能到手了。”肖从的脸立刻气成了茄子,但又不好当面骂人。
当天他骑车回家,在门口看见肖役、肖战兄弟气呼呼地并排站着,好象两个卫兵。肖从下了车问他们:“你们俩干嘛呢?”肖战恶狠狠地门内瞪了一眼:“冯都他们家有彩电了,可咱们家没有。”肖从奇怪地看着西垂的太阳:“不对呀,他们家是从哪儿弄来的?难道搞到指标啦?”肖战撅着嘴说:“我们不知道,反正他们家是有了。”肖役也说:“咱们家最惨了,12寸的改9寸了,您也不着急。”
肖从不好说什么,只得拉着两孩子进了院子。冯家堂屋大敞着门,屋中央的桌子上果然摆了一台彩电,冯家人正嘻嘻哈哈地说笑呢。肖从一眼看出来了,那是台21寸的平面直角,估计也是带遥控器的。肖从倒吸口气,这种电视应该是最新型号的,听说在黑市上能卖到三四千块呢。肖从暗暗咽了口唾沫,真是怪了,冯胜利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呀,保证是冯都他大爷买的。但这事还是蹊跷得紧,他大爷是有钱,可有钱他也没有指标。现在买彩电是需要指标的,连公家单位都不能随便买。
此时冯胜利已经看见肖从了,他热情地把邻居让进来,指着大电视说:“肖老师,我们家的电视还凑合吧?”
肖从笑道:“日本原装的,咱们这条街上,你是头一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