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级刚开学,冯都对数学老师的印象就彻底改观了,这女人的精神世界真是太丰富了。
那是个淫雨霏霏的下午。对了,那年的雨好象就没怎么停过,老天爷似乎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滴答滴答的没完没了的掉眼泪。冯都他们正在上自习课呢,由于老师没有自愿陪绑,教室里就如蛤蟆坑一样热闹。肖战最近迷上无线电了,还参加了无线电小组,是骨干。他先后收集了几台废旧收音机,想拼成一台新的,所以一上自习课他就偷偷鼓捣那些电器玩意。冯都就坐在肖战后,他无心温习功课便拉着肖战聊天:“听说五大爷又去你们家看电视了?”肖战关注着手里的活计,无精打采地说:“去了,我觉得他挺没劲的。”冯都嘿嘿笑了两声。头两个月,五大爷抓电视票被踩了,曾经发誓赌咒地要和电视一刀两断。可地震棚还没拆呢,他又和电视称兄道弟了。虽然冯都也经常去肖家,但已经很少看电视了,他喜欢是和肖从聊天。冯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播音员说出了上句,他就能猜出她下面要说什么。如果演电影的话,即使是新片子,他看了开头,基本上也想象出结尾来。所以看电视和电视节目对于冯都来说,已经失去新鲜感了,倒不如和肖从力偶天来得有趣。
此时操场上忽然传出了噼噼啪啪的响动。大家清楚,那是学校大喇叭即将工作的准备活动。但奇怪的是,学校的广播一般都在课间操的十五分钟里,平时很少开动。而现在是下午,大喇叭在这个时间段似乎从没响过。喇叭开动了,播的是音乐。教室里出现了短暂的骚动,接着大家就不说话了。
冯都听出来了,那是哀乐!本来他是毫无音乐细胞的,可那一年里哀乐把人的耳朵都塞满了,只要一播前奏,任何人都能听出来。冯都估计广播室的老师保证是聋子,他把音量调到了最大限度,那动静镇天动地的,整个校园都迷漫在一股夸张的哀伤中。肖战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收音机,回头问冯都:“谁又死了?”冯都刚要说什么了,就见数学老师挥洒着满脸的泪水,踉踉跄跄地一头撞了进来。
她冲进教室,脑袋死命顶在黑板上,脑门子还使劲掂了几下,咚咚的声音几乎盖过了窗外的哀乐声。看样子老师的头应该不是铁打的,她撞了几下便悲痛欲绝地爬在讲台上,肩膀拼命抽动着,估计是哭呢。
同学们从见过如此荒诞的场面,大多数人都傻眼了,有几个坏小子相互做了做鬼脸。肖战冷冷地斜瞟了老师两眼,接着摆弄自己的收音机。老师闷头哭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充血而凌厉如电,她一眼就看见肖战了。老师气势汹汹地冲到肖战面前,一把将他的收音机抢过来,然后顺着窗户就扔了出去。肖战啊了一声,接着楼下便传来收音机支离破碎的“啪啦”声。肖战急了,跳起来就要往外跑。老师揪住他的后背,面目扭曲地说:“伟大领袖都逝世了,你们还有心思玩儿呢你们?你们还有点儿人心没有啊?”
冯都他们只是二年级的孩子,伟大领袖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墙上的画像,所以不可能有数学老师的切肤之痛。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滑稽的微笑。
老师没想到这帮学生如此麻木,简直快气疯了。她冲到教室前沿,挥舞着浑身的囊肉,大声嚷嚷道:“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啊?!毛主席都逝世了,以后咱们国家可怎么办?你们知道你们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吗?你们懂吗你们?给我听着,大家都给我哭,谁哭谁就是好学生!”说着,她又趴在讲台上,自顾自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