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最近在忙什么案子?”“您近来补了很多牙吗?”“您这阵子都劝说哪些人皈依了基督教?”假如宴会上身旁坐着的男宾恰好是律师、牙医、牧师等,女士们会问这些问题吗?

我不知道女士们在餐桌上是否会如此表示出对身旁之人职业的兴趣,不过假如她们不认识我,或者跟我不那么熟悉,通常都会问“您最近还在写东西吗?”(就好像问一位画家“您最近还在作画吗?”,或者问一位律师“您手头上有什么案子吗?”)有时候她们会问得更具体些,“您最近在写些什么?”就好像我非得写点什么不可似的——我的确非写点东西不可,不过我不想老有人提醒我这一点。这是个尴尬的问题,因为问话的女士对我究竟写些什么压根就不感兴趣,况且即使我回答说“夫人,我正在写一篇论文,证明‘常态先于概念图腾崇拜’”,她也不会受到多少启发,尽管我的答案意义不太明确,但是却不乏事实根据。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最好回答说已经完完全全放弃了文学,正在酝酿写作一本名为《马铃薯早期枯萎病因》的书,探讨一种危及我们主要的食用根茎的不幸情况。询问者压根就不信。有一位女士和其他女子一样,怎么也摆脱不了有关我的职业的可怕话题,问我道:“您的一生只写童话故事,是不是呀?”还有一位法国绅士,他是位教育家兼玛丽女王肖像专家,曾寄给我一张报纸,上面发表着他写的一篇文章,说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身只写童话书。此君后来来到了英国,前来拜访,发现我对玛丽女王的肖像懂得的比他还要多。

实际上,除了“普雷奇奥王子”、“理查多王子”及“童话王宫的故事”——普雷奇奥王子宫殿的故事,我没写过其它童话。我想利用这一机会,把我这些童话推荐给从未听说过它们的父母和监护人。这些童话虽不咋样,但是却是我自己写的。童话中有大量的浪漫冒险故事,王子总是娶对了公主,从此往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坏巫婆、继母、女教师也从未受到严惩,而是得到一大笔钱,隐居到乡下。我憎恨残暴:我从不把坏心肠的继母放进桶里,然后滚下山坡。没错,理查多王子是杀死了黄矮子,但是那是在公平的搏斗中,用手中剑杀死了他,而黄矮子也是在战斗中丧命,愿他死后安宁!

我说这些话不仅仅是为我的童话做些宣传(这些书尚未绝版,倘若书商说买不到了,请不要相信),而且是为了表扬应该受到表扬的人。本书中这些童话书几乎都是兰太太的心血,是她从法语、德语、葡萄牙语、意大利语、加泰罗尼亚语等翻译和改写了这些童话。

借用马克?吐温的话,我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伊甸园中亚当的角色。夏娃干活,亚当监工。我干的也是监工的活。我找到童话故事,提供建议,一句话,做做监工。这些童话并不是我写的。(欧洲的幼儿园以及美国盛传的)我撰写了这些童话的美名对我来说是“不虞之誉”。盛誉沉重地压在我身上,要我的命,就好像嫁给贵族、成为斯坦福德镇伯利家的伯尼勋爵的妻子对那个村姑来说太过沉重一样。

本书收集的童话故事中大多数都没有作者。远在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克里特的符号、塞浦路斯的音节表或字母表发明之前,人们就在世界各地讲述这些故事。这些故事比读写更古老,在人类还未获得任何教育而就它们进行争吵之前,它们就像野花一样蓬勃生长。老奶奶把它们讲给孙子辈,等到孙子辈也成为老奶奶时,她们又把同样的古老故事讲给新一辈。荷马就熟知这些故事,并根据好几个故事写出了《奥德赛》。公元前800年之前的古希腊历史就是一连串的童话故事,有关忒修斯、赫拉克里斯、奥德修斯、米诺斯和帕尔修斯的历史就是一部童话故事集。莎士比亚也讲过童话,将一些童话故事写进了《李尔王》等戏剧中;尽管他很了不起,他却不可能杜撰出那些故事来。当女士们、先生们坐下来写童话故事,打印整齐,交给朗曼公司出版时,请想一想这一点。他们以为写一篇新的童话故事很容易。可是他们却错了:这是件不可能的事。谁都不可能写出全新的童话故事,你只能够将古老故事混起来,重新包装,就像萨克雷小姐在《五位老友》中做的那样,让旧人物换上新衣裳。倘若有哪个十四岁的大姑娘读到了这篇序言,那么请让她别忘记要一本《五位老友》。

不过365位试图创作全新童话故事的作者却令人厌烦。他们的开头总是那老一套:一个小男孩或小姑娘出门遇见了樱草仙子呀、栀子花仙子呀或苹果花仙子之类的,亦即“鲜花、水果以及其他长着翅膀的东西”。这些仙子想搞笑,却没成功,或者试图说教,并取得成功。真正的仙女从不说教或者讲俚语。故事结束时,小男孩或女孩就会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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