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姗姗从没想过,爱一个人原来是一件那么卑微的事情。她从十七岁见到李贝磊第一眼便爱上了他,从此,她在爱他的路上迷失了自己。她开始学钢琴,坐在一间明亮的教室里和几个小朋友从最简单的do、re、mi学起。可是她没有十足的天赋,笨拙的十根手指总是在触摸键盘的那一瞬间变得不知所措。她常常遭到小朋友们的嘲笑,她没有办法,她常为自己不能驾驭手下的那架钢琴而沮丧不已。无数个不眠之夜,她坐在钢琴前让一个个音符从耳边亮起,再熄灭,无法准确把握的音符像她看不到出口的爱情,希望与绝望在那连不成曲段的音符中折磨着她。
终于有一天,她可以完整地弹出那天他在音乐教室里弹出的那首《离别曲》了,可是从那天起,她已经丢失了她自己。
后来,她到了电台,做了他的同事,她卑微的那场暗恋开始在阳光下生根发芽。她想让他知道她爱他,爱了那么多年。可是她突然发现,当他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无法坦然地面对他。在他面前,她是那么诚惶诚恐,她掌握不好自己的表情,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她是那么渺小而卑微地恋着他,甚至不知道怎样爱他才能更多一点,再多一点。
她全然不知,一个人毫无自我地恋上另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她知道他的心里一直居住着另一个女人。几年前,那个女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曾爱她,甚至从未知道这个城市里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几年后,女人走了,她却依然走不进他的心里。那天,她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钢琴前弹奏了那首《离别曲》,弹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他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几乎从钢琴前的座椅上跳了起来。他笑着说没关系,然后坐在钢琴前接着去弹她没弹完的那首曲子。那一刻,她哭了。她猜到他在弹那首曲子的时候心里留有一份怎样的悲伤和惦念。她突然悲从中来,转头问他:“你还在想她吗?”
他愣愣地看着她,沉闷地问她:“什么?”
“你最想弹琴给她听的人,你还在想她吗?”
他笑了,微扬的唇角在夕阳的余晖下勾出一圈落寞的轮廓。他说:“不是还在想她,是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得那么彻底。她拎起自己的单肩包,仓皇地逃出他的房子。就在走出大门的那一瞬间,她所有的意志全部土崩瓦解。可是又有谁能理解她的心情呢?她的母亲整日忙于她的工作、她的学生、她的学术创作,甚至女儿每月一次的生理痛,都会被母亲误认为是她自己在外面吃坏了肚子。在她的眼里,她的母亲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人,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她小时候想和母亲聊些什么的时候,母亲一直忙,现在母亲退了休,有足够的时间听她倾诉了,可是她已经长大了,早已经没了倾诉的欲望。原来,很多事情在心里储藏得久了,早已溺成了尘埃。
虽然她的朋友是不少的,可是她又如何向人坦白那份卑微的单相思呢?那天,她从他的家里出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彻底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她到酒吧买醉,凌晨被酒吧里的服务生扔了出来。她去他的房子找他,她不敢敲门,她深知他的心门为谁而开。黎明的曙光淘尽整座城市的霓虹,她默默地站在他的楼前看他房间里的灯光在曙光中亮起。他是她全部的希望,而他却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