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4)

“总之一句话,”张欢语把一勺胡萝卜塞进儿子嘴里的同时,为广告做着最后的总结陈词,“跟你一样各方面条件顶尖儿,就是这些年工作又忙眼又太高,错过了黄金年龄段的大龄青年。”

叶春萌加快咀嚼已经在嘴里的牛排,想腾出舌头为所谓自己“眼光太高”解释两句——这至少并不符合最近一年来在各方好意的强迫之下,走马灯似的相亲的结果。

在n大于十的n次相亲之中,她极少可以运用到大学时代已经炉火纯青的“婉言拒绝”男生的技术与艺术。

相亲对象中的一多半在听她如实讲了自己作为一个急救中心主治医生的工作节奏之后,表现出了掩饰不住的惊讶,其中最实诚的一位当即发表了感慨,他说:“都说女的当老师和医生最好,文明稳定,但是我看当医生不成啊,根本顾不到家嘛!”她表示赞同地点头,并且开始跟他一起讨论究竟什么职业最适合一个有家的女人。这位仁兄继续发表看法,认为搞金融的女人过于强势精明,做工程类的女人没女人味儿,IT行业泡沫太大不够稳定,服务行业是绝对不行——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叶春萌建议他下次还是找教育行业的,虽然也很辛苦,但是毕竟作息尚算规律,而且有寒暑假,方便照顾孩子啊!这位仁兄点了点头之后又遗憾地说:“高校教师还行,中小学的,女人占的比例太高,女人太多的地方,是非实在是多,好多当中小学老师的,特别八婆!”

当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没有这么坦白,他们多半感叹当医生的辛苦,赞美白衣天使的神圣,但是大概他们相信“可敬的女人多半并不可爱”,所以在一看见她便赞她比照片上更漂亮,气质更优雅,当惊讶地发现她工作竟然如此辛苦、重要,又表达了对她职业的敬意之后……并没有表达想要进一步交往的巨大热诚。

最进入状态的一次,是跟一个某名牌大学的历史系副教授、小有名气的作家和青年学者的约会。

青年学者个子高高,清瘦斯文,笑容温和谦逊,一见面便让她有了些好感;他举止得体,帮她开门、拉椅子,布菜的时候体贴而又不失分寸,他并没等她坦白交代自己一个月至少五个夜班另有不下五个夜里被从家里叫到医院之前,便表示知道一个医生,尤其是急救中心的医生意味着什么;他带着无尽的感情,回忆一次父亲出国期间母亲突发心梗,十一岁的自己头一次体会到恐惧与无助,而随后急诊医生将母亲从死亡线上带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甚至想,这就是他心里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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