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微笑的草金子棋(2)

你和树很相像。笑的时候,皱眉的时候,认真的时候,令人绝望但又深度迷恋的安分。

“你认识我吗?”

你不说话不给任何回答。也许对你来说“认识”很纯粹,看见了遇见了,即便可知。可是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说话,沉默做答,我觉得你和树一样,我们之间只有单向的欲望。

“你记得我吗?”

你对我一无所知,每一次面对面直视对方,都像是重新认识一样。记忆是空白的天,无数场大雨将影像冲进河里。你微笑,你从来不知道你的笑容有多大的杀伤力,所以你肆无忌惮地用它杀伤我。子弹穿越了我的肩胛骨,却没有人来给我颁发烈士的勋章。

我需要出口,我很高兴,认识你。丁布满身是汗地从床上坐起来,漆黑一片里,突然想起久远的事情……

夜色洗涤大地,月亮是一道弯弯的嘴角。微凉的风里有一股青草的气息。

十二岁的丁布和十三岁的司土并排坐在后院的台阶上。丁布刚刚洗过头,湿漉漉的短发搭在脸颊上,晶莹的水珠在发梢上摇摇欲坠。

司土指着丁布脚指头前的一池塘金鱼,他说:“你知道它们的名字吗?”

“方块,点点和白旗!”

司土不以为然地眨眨眼睛,“它们叫金鲫,红狮头和水泡朝天。”

“那你知道它们的名字吗?”丁布仰起头指着缀满星斗的一望无际的夜空说。

“月亮,飞机,北斗七星。”

丁布浅浅地笑起来,“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她指着自己问。

司土看着丁布布满光点的细细的眼睛,内心升腾起温热的雾气,他不安地转过头,将视线重新安插进天宇,轻声说:“你有一种香甜的味道。”

她把湿的头发贴在游廊上,树木充满生命力而又温润的触感将梦境托起,感觉不到尽头,亦没有开始。一举一动都会在心里投下影子,像眼泪滴在手背上的痕迹。

他伸出手将她无力的手指握紧。穿着鲜红色圆鼓鼓的小棉衣的小女孩将手里攥着的棉线塞到小嘴巴里嚼了起来,她细细的刘海儿垂到小鼻子上了,她伸出手挠了挠痒痒的小鼻头,却碰到了拴气球的棉线,气球就呼啦一下子从她嘴巴里逃了出去。

她原本凝视着丁布的眼睛冒出了晶莹的泪滴,她操起奶声奶气的哭腔,超大分贝地哭喊起来。丁布看着她喉咙里小小的桃心形状的扁桃体,皱了皱眉,又想笑又想生气。

男生背着手走过来,装着小孩子的声音,慢慢在小女孩边上蹲下身子。他蹲着也还是比小孩子高一点,便温柔地垂下眼睑。小女孩将遮住小眼睛的手指分开了一条缝隙,她看见男生挂着卡通人物式笑容的英俊的脸,出于某种神秘的原因,她把小手从红红的眼睛上拿开,慢慢停止了哭泣。在他从身后变出了一只气球后,小女孩更是立马一点也不吝啬地送给他一个巨大的可爱的笑容,将气球小心翼翼地抱在她单薄的怀抱里,仿佛它再也无法挣脱。

另一颗棉线湿湿的气球钻到了云里。

小女孩高高兴兴地跑开了后,丁布抬起眼睛发现男生正专注地看着她。丁布有一瞬间觉得他是司土,可是他英俊得让她呼吸局促的脸孔,让她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司土总是能让我心安,他不是他。况且他有一米八六吧,司土可是跟我一般高的瘦小的男生。

而他走近她,学着最初相识的样子,满脸笑意地询问:“你认识我吗?”

这是丁布想出来的暗语。他是八月晓风。

丁布张了张嘴,酝酿好的词句在口中发酵。将时间典藏在怀里的魔法师转了一圈,眼睛纯澈的少年笑容满溢地出现在面前。既然他不想正正经经打招呼,那只能我先说:

“Hi,我是丁布。”又赶忙补上,“我记得你。”这是对应的暗语。

“我叫麦荞。”他说话的时候,枯萎的夹竹桃在他背后掩着脸害羞地告诉丁布,她喜欢上他的背影了。丁布眨眨眼睛,大方地坦白她更喜欢他的脸。夹竹桃说,明年春天的时候,她一定会又美又温柔。“才不会比你差呢!”她耸起鼻子,语气不屑。

“你的表情还真是变幻莫测。”说着麦荞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喜欢窃窃私语的丁布小姐,一起去看艳舞表演吧。”

“哎?”丁布还没来得及给夹竹桃做个鬼脸,麦荞就吓了她一跳。

“说错啦,是烟火表演。”他伸出手仿佛他们已认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无比熟稔地拉过她的手。太阳快要睡着了,乌云听着它吵人的打鼾纷纷避开,露出一张它完整的睡脸。

他笑的时候像一朵花,只是像,其实他的笑是一棵微笑着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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