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石嘉木擅自离开岗位,骑单车前往市中心的花鸟市场。
他寄存掉单车,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从街头逛到街尾,冷眼旁观买家和卖家讨价还价。在他这个“专业人士”看来,那些衣着破旧、满脸憨厚的生意人虚头很多,一丛再普通不过的洋兰,刚从土里掘起来,套上一个粗糙的花盆,就敢二十倍三十倍地起价,根本不管有没有“伏盆”,外行人被斩了都不知道,高价买回去,过不了几个月就得丢进垃圾筒。
盆花不是那么好养的,花草的本性,就是离不开土地和风露。
石嘉木从来不在花鸟市场花冤枉钱,他在家里的阳台上用砖砌了个花坛,种一棵低矮的柏树——那是从父母的坟墓旁迁来的,有纪念的意义。
虽然学的是园艺,但他并不喜欢侍弄花草。
日头偏西,石嘉木称了几斤最便宜的山泥,让店主用塑料袋装起来,他猜想陈莲不会准备铲土的工具,顺便买了一把塑料柄的铁铲。
车篓里放了一大袋山泥,分量不轻,龙头有些不听使唤,石嘉木适应了一段路,才加快速度向谢安别院蹬去。
学校聘请的外籍教师一般住在图书馆西侧的7号楼,装修和设施类似于宾馆的标间,免费供外教使用。不过陈莲没有住在校内,她在附近的谢安别院买了一套小别墅,位于西南角的树荫下,环境很幽静,开发商还附送一个不大的院子,外墙开有月洞门和漏窗,颇有私家园林的味道。
石嘉木推着单车绕到月洞门外,拈起锈蚀的门环敲了?下。
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漆水斑驳的木门朝里打开,石嘉木看到了陈莲的身影,一颗心不争气地跳起来。
她穿着家常的衣服,头发披散下来,在脑后随意挽了个发髻。石嘉木不敢多看,只是下意识觉得,她跟下午不大一样。
“影响你晚上的安排了。先吃点便餐,我不大会做中餐,只好用些现成的东西。”
“没关系。时间还早,先把棕竹种下吧,天色暗了就不大看得见。”
“也好。需要我做什么吗?”
“暂时也没什么要帮忙的。”石嘉木说着卷起袖子,四下里审视一遍,决定把棕竹种在靠近东墙的角落里。
? 陈莲借那本《家庭养花12月》,目的是为了莳花弄草,打理院子,但从眼前的现状判断,她显然不擅长这方面的工作。庭院设计属于园林设计的范畴,是一门专门的学问,讲求因地制宜,别出心裁,仅仅按照所谓的“养花大全”一个人摸索,很难营造出整体的意境。
当然对妙龄女子来说,能有这样的兴致,已经很难得了。就他所了解,无论是大学里的女同学,还是学校的女同事,但凡年轻一些,薄有姿色,都热衷于服饰和享乐——当然,这也无可厚非。
尽管脑子里在胡思乱想,石嘉木手头的动作一点都不含糊,他麻利地掘出一个深坑,倒下大半?山泥,用铲子拢起一个土堆,然后把棕竹端端正正种进坑内,根须舒展在土堆周围,用剩下的山泥填实,浇透水。
“古代的庭院设计,一般会在角落里种上芭蕉,夜深人静的时候听雨打芭蕉的声音,就像打在心坎上。不过我在读大学时,教园林设计的老师说,雨打芭蕉,听起来跟打在空调外机上差不多,噼噼啪啪惹人心烦,自己失眠不算,弄不好邻居会投诉,还是不要种比较好。”
陈莲没有笑,眼望着天边的暮色,淡淡说了句:“我没有邻居。”
“隔壁的别墅没人住吗?”石嘉木猜想房主大概住在其他地方,在谢安别院置业可能是为了投?。
“我喜欢安静,所以把两边的别墅都买下来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
石嘉木下意识地望了她一眼,心想:“这么奢侈,那要花多少钱!”
他凑近水龙头冲洗掉手上的泥土,抬头看看天色,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铲子就留给你用吧。”
“留下来吃便餐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麻烦了。”
“一点都不麻烦,是最简单的三明治。如果你吃不惯就算了。”
石嘉木犹豫一下,决定接受她的好意。他在台阶上换过拖鞋,跟着陈莲走进客厅。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客厅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餐桌,四张?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餐桌上放着两只盘子,盘子里是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