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反击匈奴的另一个问题,就是练兵。比起攒钱来,练兵更让汉王朝头疼。汉民族是农业民族,但冷兵器时代,杀伤力最大的兵种却是骑兵,要抵抗匈奴,就必须要有一支强悍的骑兵部队,可比起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汉人在弓马骑射上的差距,又怎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人学骑马需要时间,积累战马更需要时间,中原本身就不产良马,本土仅有的产马地区即燕赵北面地区,却也有限得很,无法支持整个帝国的战马供应。晁错也有办法,他的办法一是“募民实边”,即从中原招募百姓到边境屯垦,且政府发放农具,提供土地,给予减免赋税的政策。同时修缮堡垒,发给百姓武器,鼓励他们结社自保,再从中选拔精壮充实入军队中,这就有了最可靠的兵源。与此同时,由西汉政府出资,大量招募匈奴人来汉地居住,邀请他们为汉朝训练骑兵,甚至充入汉军中为兵,这些人熟悉匈奴的作战方式,并且能够带来精良的战马和先进的骑兵训练方式。因此实行之后,西汉边地的骑兵素质,从此突飞猛进。
如果我们看看后面的历史,不得不更加感叹晁错的远见卓识:晁错的“募民实边”法,沿袭到后世,几经改革之后,就成为了历代封建王朝极为推崇的建军方式“屯垦戍边”。即使对于西汉本朝来说,也因这一法令,令西汉帝国从此有了战斗力强大,足够与匈奴争锋的骑兵军团。西汉反击匈奴战功最卓著的卫青、霍去病两部,其部下兵员,大多都是由边地屯垦的良民百姓组成,战斗力之强,令匈奴闻风丧胆。而招募匈奴人为兵更是效果显著,西汉骑兵军团中有大量的匈奴人存在,这些人世代归附汉朝,为汉朝出生入死立下战功。而这一切的肇始者,正是晁错。
在西汉帝国饱受匈奴肆虐的几十年里,虽然不断地有人提出反击匈奴,力主对匈奴实行打击,但是真正开始切实可行的政策,找到击败匈奴办法的人,却是从晁错开始。他也许不是一个卓越的军事家,却是一个卓越的军事建设者。
汉帝国以极快的速度,将晁错的这两道奏议推广全国。从此之后,原本荒凉的北方边地,以极快的速度发展起来。云中、雁门、右北平等边防重镇,很快就有了精良的骑兵队伍,并且开始在小规模的与匈奴的战争中获得胜利,也是拜这个政策所赐,新一代的西汉骑兵将领开始成长起来。
但在汉文帝时期,晁错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重用,他才能卓越,品行刚直不阿,但是他刚直到严苛这一条,很遭勋贵和诸侯的不满。因此只能以太子舍人的身份参与政治,地位并不高。而汉文帝也似乎想将这位“大才”留给儿子用,在刘启身边,晁错很得宠信。与此同时,他交恶了一个当时八面玲珑的人物——袁盎。袁盎在汉文帝在位时,就被誉为“国士无双”,他也曾以忠直著称,比如周勃获罪时,他曾全力营救,淮南王犯法时,他也曾大胆揭发。他还就任边地太守,抗击过匈奴入侵,是个名噪一时的能臣。但这人偏偏有几个毛病,一是小心眼,一语不合能记恨很多年;二是孤傲,对谁都瞧不起。他还是个社会关系很强的人,他的家世很显赫,上上下下都有交情,甚至连江湖游侠也多与他结交。这样的人物,跟晁错自然是很合不来,晁错是一个性格冷峻傲慢的人,也喜欢恃才傲物。而且两人都争宠于太子刘启,不互相掐是不可能的。早在晁错做太子舍人的时候,袁盎就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中郎将了,在太子刘启面前,两人常常互相诋毁。甚至多年里“不交一言”。而也正是这个袁盎,把晁错最终送上了不归路。
二
晁错的发迹,是在公元前157年汉文帝过世后,一直赏识晁错的太子刘启即位。
汉景帝刘启即位后的第一道官职任命,就是把晁错提升为内史(即长安市市长),成为彼时朝廷里位高权重的人物。如果不是朝野反对声过大,也许还会提拔得更快。这时候的晁错,已经四面树敌,从汉文帝晚期开始,晁错上奏疏论述最多的,就是西汉王朝此时已成尾大不掉的诸侯王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朝野里许多有识之士都达成共识。比如和晁错不和的袁盎,也曾忧虑过诸侯问题,但是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是主张采取徐图缓进的政策,利用诸侯国内部的矛盾,对诸侯王分而治之,不断削弱诸侯的势力。可是晁错坚决反对,他认为诸侯国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朝廷必须采取强硬态度,厉行削藩之策。外加他又是个急性子,在这个问题上连篇累牍地上书,结果意见没被采纳,反而地球人都知道——晁错是与天下诸侯为敌的。
也正因这个原因,在晁错的任用问题上,许多重臣都反对。汉景帝即位初期,反对声最强烈的,就是彼时的丞相申屠嘉。这个申屠嘉也不是一般人,早在楚汉战争时期,他就是刘邦麾下的一个步兵连长,可谓是此时西汉朝廷里硕果仅存的“老革命”。此人在西汉建国后,虽然行政能力有限,却是以刚直廉洁著称,尤其是“思想觉悟高”。凡是刘邦说过的,他就坚定地认为是对的。晁错的言论在他眼里,当然是离经叛道,对此异端,也自然要除之而后快。申屠嘉的方法很简单——扣帽子。硬是罗织罪名,给晁错扣了一顶“侮辱先帝”的帽子,气势汹汹地给汉景帝上书,要求诛杀晁错。帽子扣得大,可是他的时机选错了。此时汉景帝即位不久,你这时候说晁错是奸臣,不是打汉景帝的耳光吗?结果申屠嘉的奏疏石沉大海,晁错却因祸得福:碰了壁的申屠嘉到底是“老革命”脾气,眼见奏疏意见不被采纳,竟然急火攻心,一下子呕血而亡了。晁错的脑袋上,一下子搬掉了一块大石头。
搬掉大石头的晁错,终于可以放手实行他素来力主的政策——削藩。应该说他眼光很准。西汉的诸侯国已经日益强大,现在不削,将来就是想削也没有机会削,反而会被诸侯国所制,造成中央集权的衰弱。但这毕竟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中国古人总说“疏不间亲”,各路诸侯国,就算和皇帝有天大的矛盾,说到底还是一家人,晁错一个外人,去动手整治皇帝的“自家人”,下场就注定是悲剧的。但晁错却不管这么多,干祭祀小官的时候,他就敢得罪人,干太子舍人的时候,他就敢变更西汉的军制,所有的无私无畏,却全为了一个理想——天下。
早在做内史的时候,晁错就开始动手了,他利用内史的权力,变更了对诸侯的各项管制条令,对诸侯入京朝见做了严格的限制。申屠嘉死后,汉景帝借着提拔原御史大夫陶青接替丞相位的机会,顺手把晁错提成了御史大夫,这可是位列三公,位高权重的角色。这时候的晁错,也终于有了足够的权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公元前155年,晁错正式向汉景帝上了《削藩策》。这个政策的内容石破天惊,它指出,如今诸侯国中的吴王、楚王等人的封地,几乎占有汉帝国一半以上的国土,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必须实行严厉的削藩打压政策,将这些诸侯国的地盘,缩减到大约一个郡的面积。如果按照这封奏疏的内容办,那么此时势力最强大的吴王刘濞,将失去他五分之四的地盘,势力其次的楚王,也将失去他五分之三的地盘。没了地盘的诸侯,不和朝廷玩命是不可能的,如此强硬的措施,不引起反抗更是不可能的,晁错自己也预见到,他这样做的后果,势必将引起一场大规模的诸侯叛乱,但他在奏疏里告诉汉景帝了:吴王刘濞素来就有反心,削藩他要反,不削藩,他迟早也要反,他现在造反,危害要比等他强大了造反要小得多,所以,削藩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