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伊莎贝尔的坠下,会场笼罩了一阵深寒的寂静。蓦地,一个女人的尖叫将这死一般的寂静推向高潮,像引擎的哨声一样贯穿人们的鼓膜。考克瑞尔站在那里,仿佛堕入了永恒的一瞬,慑于骇然和震惊,他只能木然注视着舞台。舞台仿佛缩小成了一个玩具模型:小小的舞台被装饰得熠熠生辉;微缩的小塔和城墙华丽而不切实际;小锡兵们直挺挺地骑着玩具小马,在孩子小心翼翼地摆弄下各得其所 在半圆舞台的内侧或小塔两侧做抬起前蹄的动作。甚至连正对着拱门的白色战马,其无休止的狂躁之中,都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愕然。
但是,持续着的静止终究被打破了。锡兵变成了发条玩具,他们手工制成的小脑袋围绕着脖颈中的轴,开始咯哒咯哒地转动,然后,又在一个姿势上停顿下来,凝视着所发生的一切:白色的马儿因受惊而暴怒,它立起前蹄,拒绝再踏着有节奏的小步向那堆银色东西后退。之后,它转头冲向挂在拱门上的珠帘,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红骑士拉着缰绳,把马的前蹄从木块上放下。他僵直下马的动作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只见他拖着硬邦邦的腿向前挪动,走近尸体,木然跪下,任红色的天鹅绒披风随地拖着。考克瑞尔瞠视着银色尸体的视线被遮住了,他开始奋力挤开涌动的人群,用胳膊拼命向前推挤。
让我过去,我是警察,让我过去。 他吃力地跨过舞台底部砌好的花床。红骑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呆立着又瞪了尸体片刻,这才猛然转身朝拱门走去。考克瑞尔大声喊他,但他置若罔闻。他用手上戴着的可笑的银线手套扶住头盔前额,仿佛一个头痛的男人用手捂着脑袋。待考克瑞尔爬上舞台之时,他早就离开了。
布莱恩和伯池利小姐穿过拱门,匆匆赶来。布莱恩穿着他的铠甲,头盔夹在腋下,看上去有些晕眩。他空洞的眼神扫视四周,直到其视线落在了塔下的那个尸体上,才突然僵住。只听伯池利小姐失声说道: 上帝,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后,她看着尸体,轻轻说道, 安德森说她死了?
布莱恩缓缓脱掉了他的白色斗篷,盖住了可怕的陈尸现场。
考克瑞尔不知道他该扮演什么角色,但他相信,当伦敦警察赶来现场之前,他有义务管束这里。所以他来到了被盖住的尸体旁边, 别碰她,就让她这样躺着。 但是,她毕竟还有生还的可能。他仰头看了看正上方的阳台,大约十五英尺,并不很高。他拉开一点斗篷,看了看她的脸, 你确定她死了?
厄尔·安德森说她死了。 伯池利说话时,带有浓浓的外国口音。考克瑞尔用手揉了揉脸颊和前额,甚感疲倦,只重复道: 厄尔·安德森说她死了。
死了! 苏珊·伯池利喊了出来。她的嗓音低沉,如同男人的喉音,沧桑又稚嫩的脸在夏日的太阳下晒成灰色,显得憔悴不堪,但那双棕色的眼中闪的光,却仿佛是暗示这姑娘的死亡并不完全是一场可怕的悲剧。
考克瑞尔掀开遮蔽尸体上半身的斗篷,其余部分仍旧盖住。尸体的脸部向下,腿部弯曲,胳膊弯成一个丑陋的角度。他跪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她翻转。
伊莎贝尔死了。她的脸不再呈现那种娇美的蜜糖色了,而是一种可怕、黯淡的紫色。她的舌头软绵绵地垂在蓝色的嘴唇外面,唾液从嘴角淌出。
他别过头,半闭着眼睛,躲开这可怕的画面。挤在一起的骑士瑟瑟发抖,向后退去。
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官和一个便衣费力地从人群中挤过来,挣扎着爬上舞台。考克瑞尔起身面对他们,手里还拉着斗篷一角,以便他们看到尸体的头部和脖颈。一条薄纱面纱紧紧绞缠着她丰满的颈部。他用空闲的手伸进口袋,拿出证件: 我是考克瑞尔探长,来自肯特警局。我是目击者之一。 他的嗓门因疑惑而渐渐变弱。 谁对这里负责? 他问道。
只听那便衣说道: 我是斯坦摩尔 巡查,先生,来自本地警局,展览是我负责的。 他看看尸体, 她像是自杀,她可以把面纱系在脖子上,再挂住钩子吊颈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