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前厅还有一段路时,德雷克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从右边伸过去的不长的一段走廊,那是通到“中国居”的。这里一片黑暗,他勉强才看出房间门的轮廓。德雷克心中对已逝者发出了疑问:为什么父亲一直不准大家进这间屋子呢?为什么在他死后也不允许,还在遗嘱中明确讲了,只要家庭成员还在这宅子里住,就希望这间屋子保持原样。这是为什么呢?
德雷克耸耸肩,向客厅走去。厚厚的波斯地毯使人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里面的人甚至都没发现他的出现。确实,他们都专注于正在商量的事。在场的有他母亲,妹妹薇拉和她丈夫迈克尔·诺韦洛,还有舅舅内维尔。他们神情不安,目光都盯着赫拉克勒斯。他坐在壁炉旁的一张扶手椅上,定定望着炉膛里微微噼啪作响的炉火,但仿佛又视而不见。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相和他哥哥截然不同。他髋部窄、两肩宽,淡栗色的头发相当厚实。头发下面是一张很讨人喜欢的脸,甜甜一笑往往就使这张脸变得生动活泼起来。但此时这张脸流露出来的,却是一种深深的痛苦,太阳穴上青色的血管微微抖动。他叹了口气,吐出一句:
“是我杀了她呀……”
随之屋里一片死寂。这句令人惊恐的话在宽敞的客厅里回响,像是要造成一种共鸣,与那些放在多层搁架上的异国小雕像两相呼应:它们都露出了魔鬼般的笑样儿。这句话,也许会使一个外人感到吃惊,但在翠径庄园,大家差不多已听惯了……
“不,赫拉克勒斯,调查已正式证明!”薇拉大声说。这是个纤细、金发的女人,脸部稍许有点男性化,“你没任何值得自责之处!”
“任何?”赫拉克勒斯伤心地重复道,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薇拉。”
“得啦,若你做了这事,你会想得起来的,对吧?”
赫拉克勒斯在扶手椅上直了直身子,转头朝向姐姐,眼神中充满绝望。
“不,不是这样!我一向在发火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了!起先感到热血沸腾,接着就冲上了头……之后我就再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薇拉不容分说地反驳:
“但不至于什么都忘了的!尤其是在这之前还要有一番非常冷静的策划呢。”
内维尔·劳埃德和愁肠百结的理查森太太交换了一下眼色,走近赫拉克勒斯,脸色平静而谨慎。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人,态度和蔼,有一种习惯于常和上流社会来往的那种潇洒举止。他曾有好几年时间,在横渡大西洋的豪华客轮“卢卡尼亚号”上当侍应部领班。因此人们在认识他时知道了这一点,也就不会感到奇怪了。他那日渐染霜的长发细心地梳向脑后,让人看到的是一张亲切而又温和的脸,这首先就使别人感到他可以信赖;然而他谈吐的滴水不漏和举手投足的自信,似乎又有点过于完美,使人感到吃不大准。
“嗯,亲爱的赫拉克勒斯,应当服从事实呀!你是因为悲伤才这么讲的。你要相信我们大家都在为你分忧呢。你冲动起来就会丧失记忆啦?哪儿的话!谁会相信呢?就算是这样,警方已做过调查了,这一点薇拉已经指出,讲得很对嘛。另外呢,也很简单,你自己在冷静、慎重地回顾事情经过时,最终是会弄明白事实、消除你最后的疑惑的,这我能肯定。”
年轻人的目光向在场的这不多几个人挨着看了一遍,眼神茫然也带着责备。
“我想你们不会忘了,帕特里夏和我为什么要动身做这次长途结婚旅行,为什么我们是在最最严格控制的自己人小圈子中成婚的,又为什么她从没到这里来过,为什么……”
“我们别再讲这些了,”薇拉说,按捺不住自己的烦躁,“说这个毫无用处。对,这是我们的错。当时我们一直听到关于你未婚妻的那些流言飞语……现在,你要尽量把心思集中到事实上来。”
赫拉克勒斯几次摇头,随后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