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说,“关键问题并不是说不可能做到,而是说这么做非常不现实!”
“考虑到那些制约条件,这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差不多是个奇迹。阿齐勒,我要承认,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对于我这样优秀的推理专家也是一个难题。”
我看了看他。他对自己如此大加赞扬,而脸上毫无愧色。
“那么苏格兰场是怎么看的?”我问。
“那还用说,他们在黑暗中胡乱摸索。连我都理不出头绪,您认为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吗?顺便告诉您,这一次是我的老朋友维德科恩德侦探负责这个棘手的案子。当然还有那个灯塔谜案也归他管,因为我们的警察朋友们终于明白了这两个案子有相同的特点。不过,在讨论这两个案子的相同点之前,让我先讲完托马斯·波维英爵士的故事。还有两三个细节我没有告诉您,比如说死者手指上捏着的硬币。注意,这可不是一枚普通的硬币,而是一枚收藏品,是罗马时代的硬币,上面刻有一个神庙……”
这个细节确实很奇怪,但是从我的朋友的语调判断,他在等着我从这个细节推断出什么东西。我老实地向他承认说,我什么也没有想出来。
他把手指尖并到一起,像是在祷告。他直盯着我的眼睛,又说:
“‘...A.先生’,背后中了一箭,在手上捏着一枚代表古罗马庙堂的硬币……这难道对您没有一丁点儿启示?”
在我的朋友迫近的目光之下,我尽量保持着从容的态度。我试着从这些怪事中整理出一点头绪,但是毫无结果。我只好摇头。
“那么,想想那个Alexandre ‘I’,那个像灯塔上的火把一样燃烧的人。按照一个目击者的说法是‘好像他自己就是灯塔’。这些也不能让您联想到什么?”
我要火冒三丈了。很明显,我的朋友迷恋于晦涩的文字和玄奥的空话。他自己知道答案,可是他喜欢看到朋友们面对难题束手无策。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这总有一个限度。这一次他显然是太过分了。他所说的东西对普通人来说毫无意义。我冷冰冰地说,既然他那么能干,就请他为我点亮灯塔,指出方向。
他在回答之前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下:
“我要承认,有时候我过于敏感的神经可能会凭空地发现美感。另外,我认为唯美主义者常常遇到的陷阱就是过分追求纯洁的美感。第五感,只有诗人才能察觉到的……点亮您的灯塔,阿齐勒,我很愿意这么做!要知道看到您茫然无知的样子,我也很痛苦。作为您忠实的朋友,我也在分担您面对难题时深深的恼怒,但是我不能冒险放弃您分析和思索的结果。尽管是一些外行的见解,有时候您的见解比诗人的理解更加现实。如果我告诉您我自己的想法,就会妨碍了您偏颇的判断力。我是绝对不能这么做的。您常常有一些突如其来的见解,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您知道的!”
我在心里把他的话重新翻译了一遍:“您什么都敢说,但是这能帮助我集中精力。”
“坦白地说,”他接着又说,“尽管我刚才已经陈述了案情中惊人的巧合之处,我还是觉得搞错了方向。因为,这也……也太完美了。是的,我肯定是搞错了,这种完美程度是闻所未闻的!啊!这让我想到了最后一个细节,您肯定还不知道。一个证人认为他看到天上有什么闪亮的东西,就在托马斯·波维英爵士倒下之前。这肯定不是幻觉,因为另一个弓箭手也看到了类似的东西,但是他的描述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点黄金……”
“既然这么说,为什么不说是一阵金子雨!”我低声嘟囔着。同时想到了外面凄惨而无趣的雨从早上开始就在浇灌着伦敦。
欧文的眼神显出了一丝赞赏。
“一阵金子雨……,”他重复着这句话,冥想着。“我的朋友,您说得太好了。这很符合那些目击者的一些感觉。一个美丽的场景,就像宙斯化作金雨降落凡间,去抚慰被亲生父亲关在铜塔上的可怜的达那埃……真是美丽的场景,对,但是这一次是致命的雨。”
“怎么?您难道要说那个弩箭是用未知的高科技合金制成的,闪着金光……”
“当然不是!但是,阿齐勒,您为什么用这样尖刻的口吻?又不是我编造了这些难以置信的事情!那些证人看到天上有金色的反光难道也是我的错吗?对于这个现象可以有很多种合理的解释。也许是光线的把戏,反射在雾气上的阳光就有可能制造出这种效果,就像是彩虹……”
“您说什么,一道彩虹?那么说我们的凶手只可能是一个天使了!不用说了,他射出的都是金箭!”
“您为什么总是用嘲讽的态度讨论问题,我的朋友?难道十几个值得信赖的证人所叙述的现象都很可笑?您难道没有感觉到这个杀手的诗意盎然?请您试着用乐观的方法来考虑事情。闭上眼睛,想象一个美丽的画面:在一个广阔的青翠的草地上,点缀着一些雏菊,第一批春花,沐浴在融融的晨光中,只有一点儿薄雾,刚够造成一种朦胧的艺术感觉……塔利娅的‘乡间化装舞会’可以开始了!射手们做好了准备,马上要开始他们喜爱的游戏……然后,在庆典的高潮,伟大的宙斯落下一阵金子雨……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赋予生命,孕育出英勇的珀耳修斯① ;而是降下了天神的雷电。托马斯·波维英爵士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他死了,被一道‘彩虹’杀死了,就像您刚才所说的。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妙的谋杀吗,阿齐勒?难道不是一个完美的罪行,真正的伟大的谋杀?”
我赞同他的说法,但是对于他描绘的奇特画面有所保留。而且我向他指出,不管这个谋杀多么出众,我们还是完全没有合理的解释,第一个案子也是这样。
“其中的秘密始终难以解释,就像这个糟糕的雨天一样没完没了。”我总结说,然后转头往窗外望去。“真是糟透了,我马上就要去应付这个雨天……”
“但是您不是要走回去吧,我的朋友?”欧文惊奇地问,“您肯定会叫一辆出租马车……”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马车的声音了。”我一边回答一边看了一眼放在壁橱上的漂亮的彩釉座钟。座钟显示已经十点多了。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在这种天气里……
我的话音刚落,街上就传来了马蹄的清脆的响声;好像是故意要和我的断言作对。起初声音很远,但是逐渐接近了,最后停在了我们所在的建筑的外面。一声马嘶,然后是模糊的对话的声音。
“这会是谁?”欧文脱口而出,然后迅速地走到窗口。
我也凑了过去,但是透过雨幕我们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在煤气灯昏暗的光线之下,我们看到马车小跑着离开了,人行道上有一个人影急忙地跑到屋檐下面。
我们回到原来的位置,刚一坐下,我们就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
“我感觉这是来找您的。”我对他说。欧文紧皱着眉头,望着座钟。
果不出所料,几秒钟之后,门铃响了。欧文去开门,回来的时候,他的身边是一个被雨水浇透了的访客。尽管他的圆顶礼帽压得很低,我还是立刻认出了他:苏格兰场的约翰·维德科恩德警官。
他的鬓须看起来像是强盗,很自然地给人以阴沉而严厉的感觉。还有那一身湿透了的衣服,看起来真是糟糕。这个钟点儿,他的不期而至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三起了!”他脱下帽子,直截了当地说,“一起新的谋杀,真是发疯了,这一次比前两次更加让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