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荡不羁,没错。爱做白日梦,做事不经大脑,随你怎么说吧!但冷血的凶手———绝无可能!自从他还躺在摇篮里开始我就认识他了。
“嗯,走着瞧吧。福尔摩斯先生,我想和你谈谈。”
雷斯垂德与我们这位不悦的委托人唇枪舌剑时,福尔摩斯一直盯着天花板,脸上挂着那种高深莫测的恍惚神情,按我的经验,每当出现这种情形时,就说明某些微妙的线索已近在咫尺,但仍被隐藏于明显的事实和明显的嫌疑所构筑的迷宫深处。他突兀地站起身,转向牧师。
“我想你今天下午就会回萨默塞特?”
“乘坐两点三十分从帕丁顿车站开出的列车。”牧师也站起来,微带喜色,“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这是否意味着……”
“华生医生和我会陪你一起去。可否拜托你去请哈德森太太叫一辆马车,艾普利先生?”
委托人噔噔噔下楼去了。“此案有些蹊跷。”福尔摩斯边说边从波斯拖鞋里取出烟草放进旅行包。
“很高兴你终于来了兴致,亲爱的朋友,”我说,“因为我觉得从一开始你就对这位可敬的牧师有点不耐烦,特别是在他说起早年对医学的热情,以及他可能会心不在焉地摘除病人的胆结石的时候。”
我语出无心却收效显著。福尔摩斯怔怔地望着空中,忽然跳将起来。
“老天!”他惊呼道,“老天啊!”
他那高高的颧骨上泛起红晕,眼中闪烁着我所熟悉的那种光芒。
“一如既往,华生,你的助益真是无价之宝,”他热忱地赞赏道,“虽然你自己并不发光,却能够指点光的方向。”
“我帮到你的忙了吗?光是提了提牧师的胆结石……”
“一点没错。”
“真的吗,福尔摩斯!———”
“现在我必须查出某个姓氏。对,毫无疑问,我必须查出某个姓氏才行。麻烦你把B字母开头的那份备忘录递给我,好吗?”
我将厚厚的册子交给他,这种粘满剪报的册子有许多,内容都是引起他关注而我却不以为意的各种事件。
“可是,福尔摩斯,这起案件中没有任何人的姓是以‘B’开头的呀!”
“没错,这我知道。巴……巴尔……巴特利特!唔!哈!旧索引还真有用。”
福尔摩斯急匆匆翻页,短暂浏览一阵后,砰的一声合上册子,端坐着用修长而神经质的手指轻叩封面。在他身后,化学实验桌上的试管、烧杯、曲颈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当然,我掌握的情况还不够充分,”他沉吟道,“而且还远远不够完整。”
雷斯垂德对上我的视线,眨了眨眼。
“对我而言也还不够完整!”他露齿一笑,“他们可骗不了我。那个红胡子医生———唔,我们知道谁是凶手,也知道他的动机。
“那你来此有何贵干?”
“因为还有一个缺失的环节。我们知道是他干的,错不了!但他究竟是如何下手的?”
在我们的探案过程中,雷斯垂德问过几十次同样的问题,在我的脑子里,这个问号已经变得像火车车轮的震动声那样一成不变。
这天白昼很长,天气炎热,我们在一个小站下火车时,落日的余晖仍然徘徊在萨默塞特绵延起伏的山峦顶部。山坡上的村落里举目皆是一半为木制的山墙,白嘴鸦还巢途中的啼鸣随着清爽的晚风从远方传来,遥遥可见一座庞大的白色宅邸坐落于榆树丛中。
“还得走上一英里。”雷斯垂德不怀好意地说。
“我想先不要到那宅子里去为好,”福尔摩斯说,“这个村子里有旅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