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务回避(5)

“我说过多次,让他改行,可他……”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就好。”洪息烽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我看你儿子啊,还真得改行,再不改行,迟早得出事,弄不好你也会被扯进去,身败名裂,后悔莫及啊!”

崔务川出门的时候,也差点与人相撞,这回来的人个儿不小,就是金阳王巴纳雍。

在“不是我……”之后的待遇,同样是那句“别说了!”还有一座五指山,一样冰凉。

“纳雍,你来得也是时候,我们也想找你掏掏心,说说知心话。”洪息烽顾自笑了起来,巴纳雍不知道他为何而笑,硬要附和,迎之以皮笑肉不笑,“听说你儿子生意做得很大,在岭西省级领导干部的子女里,可是成功的典范啊!金阳范围的地皮,你儿子拿了不少,房子建了不少。房地产业,可是肥肉中的肥肉啊。可是纳雍,金阳是你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让儿子做房地产生意,你逃脱不了干系,群众反映很强烈,你要自重啊!”

“都怪我儿子没出息,当不了科学家,也做不了专家学者、大学老师。”巴纳雍苦笑着看了看洪息烽,他知道,洪息烽的儿子,就是岭东大学的老师,是个青年学者,“就给他碗饭吃吧,别逼他去做社会青年,整天游手好闲,让我儿子做了地痞流氓,你洪书记脸上也没光彩啊。”

“不搞房地产就会做地痞流氓?做了流氓我更得管,我们政法机关就是打黑除恶的,还会包庇你儿子不成?”洪息烽大笑,挥了挥手,道,“玩笑归玩笑,你也别当真。不过,改行的事,你还真得考虑,群众反映很强烈,对你纳雍书记没什么好。俗话说,见好就收。以前的事,看在咱哥俩的情面上,也不追究了,以后的事,你回去考虑考虑。你这么能干的一个市委书记,可别毁在儿子手里。现在被亲情打败的领导干部,为数不少,你要汲取教训呐!”

巴纳雍彬彬有礼地退出洪息烽办公室,一到外面,就变得咬牙切齿。

他想到了去卢仁怀办公室告状,不想在门口就见到了轩天柱和崔务川,大家的心里都是一肚子的火。

卢仁怀送走一位候了许久的市委书记,便招手让仨常委进来。

“息烽同志的做法可能有些过激,卢书记,您得管管他呀!”轩天柱皱着脸叫苦,“刚才我散会后对他提了几句意见,他就严肃地批评了我,口气比您大多了。”

“他哪是省委副书记,简直是中央书记处书记,我不也让他狠狠批了?”崔务川愤愤不平地道,“在他面前,我倒成了厅长处长了?就算我们有问题,也该是中央纪委管的呀?他倒好,全都管起来了,还认认真真把我教训了半天。”

“我的感觉也一样,这个洪息烽,脑袋顶破了天,手伸得太长,管得也太宽了。”巴纳雍的愤怒不比前两位浅,“他推出什么利益冲突回避制度也就算了,反正是各地各部门在执行,我们省管干部,他也管不着。可他居然在会上说,下步要省级领导带头搞职务回避。刚才,又把我教训了一通,简直把我当成了腐败分子呀。”

“好啦好啦!”卢仁怀摆了摆手,用力吞了口口水,像是给学生讲课已经讲累了,“息烽同志的个性,我还是了解的。他性子比较直,但坏心没有,私心更没有。你们如果了解了这点,知道了他对你们的关心爱护,那就不会怪罪他了。至于今天下午提交讨论的利益冲突回避制,是我们书记办公会议上议过的,你们就不要再说了。还有,下一步省级领导带头管好家属子女的事,我看说得也没错。我自己在北京也有一些亲属经商办企业,都千方百计地想通过我的关系赚钱,搞得我很烦,也很为难。现在全国各地领导干部亲属子女经商办企业成风,出问题的也很多。我们一定要以此为教训,千万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钱财是身外之物,别看得太重,希望你们回去好好和家人商量商量,都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省得到时候搞得太被动。”

“话是这么说,我们也理解。可洪息烽口气太大,卢书记,您有空还得说说他。”巴纳雍心里还是很不服,“您才是我们的班长,可不能让洪息烽坐错了位置乱说话,他太自以为是了。”

“好了,不瞒你们说,你们怕他,我也有些怕他。”卢仁怀的这句话,让仨常委吃惊不小,都以为是听错了,想再听一遍,“他这个人说话是有些直率、固执,还常常得理不饶人,就连我说错了,有时他也照样顶撞,搞得我下不了台。但是,为什么我没有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好好教训他,批评他呢?并不是我没有这个魄力,不敢批评人。同志们,身为领导干部,有所怕不是什么坏事。唐朝的诤臣魏征经常犯颜直谏,即使太宗大怒,他也从不退让,而唐太宗对他也敬畏三分。难道他对自己的臣子真的是没办法吗?我看不是,而是因为他虚心纳谏,把他看作一种监督手段,看作自己执政方式、执政能力的一面镜子,这就是‘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的由来。你们想,人家一个大唐开国皇帝都有所怕,我一个太平盛世的省委书记有所怕算得了什么?你们这些省委常委有所怕,又算得了什么?有所怕,说明我们的权力不是绝对的,说明监督有效,可以使我们时刻反省自己,检点自己,提醒我们不要滑向腐败,走向堕落。我看,大家先回去想想吧,好好体会体会我说的话。想通了,你们就不会埋怨息烽了,今后还和他好好共事,并用一颗宽容之心、廉勤之心,来报答他的关爱之情。”

三个人点点头,木然走出卢仁怀办公室。轩天柱先叹了口气,道:“嘴上说说也不是没道理,可做起来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洪息烽,真的是岭西的魏征吗?他就没有私心?”

“嗨,仁怀说的都是书本上的大道理,他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仁怀就是仁怀,仁慈得像是躺在妈妈的怀里,难怪人家称他为糯书记。”巴纳雍摇了摇头,用浓重的岭西方言嘟哝道,“一个糯书记,一个泥省长,还有个橡皮主席,大权就全落到红钟馗洪息烽手上了。”

“也只好眼睁睁看他老三老四了。”崔务川苦笑道,“弟兄们,以后就都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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