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铅笔是白削了。谢绎从手工活中抬头,前排趴在课桌上的身形不瘦弱不宽厚,是高中男生标准体型,但昭彰着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架势的同龄人或许并不多见。谢绎第一百零一次自我投诉:如果一早就识破这个人的德行,打死他都不愿和这个人亲近起来的。什么好兄弟?绝对是个大麻烦!
倒带回到一个多月前的雨天,两人的首次照面用"横眉冷对"来形容也绝不过分。但却有一个共同属性将他们捆绑起来;这个属性过分霸道和权威,掌握了充分的话语权,支配着十七年来的喜怒哀乐。它屹立在他们的生命里,被赋予了苍茫大海中的一座灯塔那样不朽的意义,连孤傲的姿态都如出一辙,直到和另一个灵魂碰撞发出了声音。
出生于单亲家庭;天真、无知无畏的权利在懂事之后就被没收了,取而代之的是学会了捕捉和解读各种眼色的提示;失败和伟大谈何奢侈,惟一的愿望是终结母亲十年如一日的操劳……在宁韬和谢绎未完成的个人简历之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如同造物主将一把相同颜色的彩色糖果放入了他们的手心里--没有什么能比共享同一个秘密更能拉近距离消弭隔阂,和对方在一起恍若与旧时光重逢。
结果这一天,宁韬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值日生都收工回家谢绎把所有作业都写完。
"起来了,差不多该去菜场了。"这个光景,菜价最贱。
宁韬一骨碌爬起来:"今天你要下厨?谢妈妈万岁!"
谢绎点头,随手关上值日生忘记关的窗。
在只有两个男生留守的日子里,晚饭通常是外卖、外卖和外卖。从事销售工作的宁母,一个月到头也很难见上几回,即使有几天假期仍会去做兼职如房屋中介。而谢母在城郊的一所大学做后勤,多数时候在学生食堂解决三餐。所以每逢谢母回家吃饭的日子,谢绎便会亲自买菜、下厨,宁韬则负责跑腿、搭伙以及在饭桌上逗人开心。
头顶上的照明啪一声关闭了,浓重的黄昏从窗外一涌而入。从教室里退出来的谢绎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低沉男声一遍遍地喊着,他回头望去,站在几米开外的宁韬颇为不耐地向自己招手示意"快点"、"快点",他晶晶亮的眼睛打败了奄奄一息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