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正在密林里打盹儿,猛听得从村庄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
母狼跳起身来,向旁边,向与村庄相反的方向逃去,公狼跟在母狼后面,小狼跟在公狼后面。
这时,它们脖颈上的毛竖起,尾巴紧夹着,两只耳朵向后背着,眼睛直冒火。
到了树林边,只见一块块火红的布片。
转身往回逃!
鼓噪声越来越近,听得出,有大批的人围杀来了,木棒敲得震天响
往回逃啊!
又来到了树林边,这里居然没有红布片。
快往前跑呀!
于是,这窝狼正好冲着布好的猎人散兵线跑过来。
从灌木丛后喷出一道道火光,枪声乒乒乓乓响了起来,公狼蹦了个高,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小狼满地打滚,尖声怪叫。
士兵们的枪法很准,小狼一只也没逃脱,只有那只母狼不知去向了——怎么逃走的,谁也没看见。
打这以后,村庄里再也没有牲畜失踪了。
打狐狸
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是有好眼力的,就拿关于狐狸的知识来说吧,他只要看看狐狸的脚印,就什么都明白了!
一天早晨,塞索伊奇走出家门,这时刚下过头一场雪,雪上铺着薄薄一层积雪。他远远地看到田里有一行狐狸的脚印,清清楚楚、整整齐齐,这位小个子猎人,不慌不忙地来到脚印旁,站在那儿,沉思了一会儿。他卸下滑雪板,一条腿跪在滑雪板上,把一个手指头弯起来,伸进狐狸脚印洼洼里,横里探探,竖里探探。又想了想,然后套上滑雪板,顺着脚印滑去,一路盯着脚印子看。他一会儿隐进灌木丛,一会儿又打灌木丛里钻出来,后来滑到一个小树林边,还是那么从容不迫地绕小树林滑了一圈。
他从林子的那头一出来,就立刻加快速度,奔回村庄去了。他也不靠雪杖的帮助,飞也似的在雪上滑着。
冬季的白昼是很短的,他光是察看脚印,就花费了足足两个钟头。但是塞索伊奇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今天非捉住这只狐狸不可。
他向我们这里另外一个猎人谢尔盖的小房子跑去。谢尔盖的母亲从小窗里望见他,就走出来,站在门口,先开口跟他说:
“我儿子没在家,他没告诉我上哪儿去啦!”
塞索伊奇知道老太太在捣鬼,只笑了笑,说:
“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安德烈家里。”
塞索伊奇真的在安德烈家里找到了两位年轻猎人。
他一走进去,他俩就不说话了,显出挺尴尬的样子,为什么这样,也瞒不了他。谢尔盖甚至还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想用身子遮住一个卷小红旗的大卷轴。
“得啦,孩子们,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塞索伊奇单刀直入地说,“我都知道了,昨天夜里,星火农庄被狐狸拖走了一只鹅。这会儿狐狸躲在哪儿,我也知道。”
这几句话,把两个年轻的猎人弄了个张口结舌。还只在半个钟头以前,谢尔盖碰到邻近的星火农庄里的一个熟人,听说昨天夜里,他们那儿被狐狸拖走了一只鹅,谢尔盖听到后,就赶紧来告诉他的朋友安德烈,他俩刚刚商量好,怎样去寻找那只狐狸,怎样趁早先下手把它捉住,免得被塞索伊奇听到风声。谁知道说到塞索伊奇,塞索伊奇就到了,而且他还什么都知道了。
安德烈先开了腔:
“是多嘴多舌的老娘儿们告诉你的吧?”
塞索伊奇冷笑一声,说:
“老娘儿们怕是一辈子也搞不明白这些事儿的。是我看脚印看出来的,现在我给你们讲讲:首先这是只老公狐狸,个儿很大,脚印很大、是圆圆的,清清楚楚,走起路来,不像小狐狸那样乱踩雪;它拖着一只鹅,从星火农庄出来,走到一处灌木丛里,把鹅吃光了,我已经找到那个地方了。这只公狐狸很狡猾,身子又胖,毛皮又厚,那张皮可值钱啦!”
谢尔盖和安德烈互相使了个眼色。
“怎么?就凭脚印就能断定吗?”
“当然啰!如果这是一只瘦狐狸,吃得半饥不饱的,那它身上的皮毛就又薄,又没有光泽,可是老狐狸呢,生性狡猾,吃得饱饱的,养得肥肥的,它的毛皮又厚又密的,漆黑有光。那张皮可值钱啦!饱狐狸跟饿狐狸的脚印也不一样啊!——饱狐狸走起路来,步子轻松,好像猫儿一样灵巧,后脚踩在前脚的脚印上,一步是一步,整整齐齐的一行。告诉你们吧:像那样的一张毛皮,在列宁格勒毛皮收购站,人家会抢着买,出大价钱呢!”
塞索伊奇说完了,谢尔盖和安德烈又彼此使了个眼色,一块儿走到墙角里,小声嘀咕了一会儿。
随后,安德烈对塞索伊奇说:
“好吧,塞索伊奇,你干脆直说吧,是不是要跟我们合伙?我们没意见啊!你瞧,我们也听到了风声,连小旗都准备好了。我们原想赶到你头里的,没成功。那么这会儿就一言为定,咱们合作吧!”
“第一次围攻,打死算你们的。”小个子猎人塞索伊奇大方地说,“可是要是叫它跑掉了,那八成就别希望再来第二次围攻。这只老狐狸不是我们本地的,是路过这里,咱们本地的狐狸,我知道,没这么大个儿的。这只狐狸听见一声枪响,就会逃得没影没踪,找两天也别想找着它,小旗子也最好留在家里吧!——那老狐狸可狡猾哩!它让人家围猎,大概也不止一回了,每回都给它跑掉了。”
可是两个年轻的猎人坚持要带着小旗子。他们说,还是带着旗子稳当些。
“好吧!”塞索伊奇点了点头,“你们乐意怎么办,就怎么办!走吧!”
谢尔盖和安德烈立刻打点起来,扛出两个卷小旗儿的大卷轴,拴在雪橇上,趁这工夫,塞索伊奇跑回家一趟,换了身衣裳,找来五个年轻的庄员,叫他们帮忙赶围。
这三个猎人,都在短皮大衣外面,套上了灰罩衫。
“我们这是去打狐狸,不是打兔子。”在半道上,塞索伊奇教导他们,“兔子是有点糊里糊涂的,可是狐狸呢,鼻子要比兔子灵得多,眼睛也尖得出奇,只要叫它看出一点什么来,马上就逃得没有影儿啦!”
大家跑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狐狸藏着的那片小树林。一伙人分散开来;赶围的人站好了地方,谢尔盖和安德烈带了卷轴,往左绕着小林子走,一路挂起小旗儿来,塞索伊奇带了另一个卷轴往右走。
“你们可留点神瞧。”临分手以前,塞索伊奇提醒他们,“看有没有走出树林的脚印。要轻手轻脚,别弄出声音。老狐狸可鬼着呢!它只要听到点动静,马上就会采取行动。”
过了一会儿,三个猎人在小树林的那边碰了头。
“都弄好了么?”塞索伊奇低声道。
“都弄好了。”谢尔盖和安德烈回答,“我们仔细瞧过了,没有出林子的脚印。”
“我也没看见。”
他们留下一段通道,约莫有一百五十步宽,没挂小旗子。塞索伊奇嘱咐两个年轻的猎人,他们最好站在什么地方守候,他自己又踏上滑雪板,悄悄地滑回赶围的人们那儿去。
过了半个钟头,围猎开始了,六个人分散开,布成一道半圆形的狙击线,朝小树林里包抄过去,不住地互相低声呼应,还用木棒敲树干,塞索伊奇走在中间,不时调整这道狙击线。
林子里寂静无声,人擦过树枝时,从树枝上无声无息地落下一团团松软的积雪。
塞索伊奇紧张地等待两个年轻猎人的枪声——虽然这两人是他的老伙伴,可他还是放心不下,那只公狐狸是很稀罕的——这一点,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毫不怀疑,这个机会要是错过了,那以后就再也碰不到这样的狐狸了。
他已经走到了小树林中间,可还没有听见枪声。
“怎么了呢?”塞索伊奇一面从树干间溜过去,一面提心吊胆地想道,“狐狸早就该跑出来,窜上通道了。”
现在走到树林边了,安德烈和谢尔盖从他们躲藏的那几棵小云杉后走了出来。
“没有吗?”塞索伊奇问道,他不再把声音放低了。
“没瞧见。”
小个子猎人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往回跑,他要去检查一下包围线。
“喂!到这儿来!”几分钟后,传来了他气哼哼的声音。
大家都走到他跟前来了。
“还叫做追踪兽迹的猎人呢!”小个子恶狠狠地朝年轻猎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你们说,没有出林子的脚印,可这是什么?”
“兔子的脚印。”谢尔盖和安德烈异口同声地回答,“难道我们不知道么?刚才我们包围的时候,就看见了。”
“那兔子脚印里头呢,兔子脚印里头是什么!你们这两个傻瓜,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这只狐狸可狡猾啦!”
在兔子长长的后脚印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出,还有别种野兽的脚印——比兔子的后脚印圆一些、短一些,两个年轻人瞧了半天,才瞧出来。
“狐狸为了掩饰自己的脚印,常常踩着兔子脚印走,这难道你们不知道么?”塞索伊奇一个劲儿冒火,“你们看,它一步是一步,步步都踩在兔子的脚印上,你们这两个睁眼瞎!叫你们闹的,白糟蹋多少时间!”
塞索伊奇吩咐把小旗子留在原来的地方,自己先顺着脚印跑去了,其余的人都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进了灌木丛,狐狸脚印就跟兔子脚印分开了,这行脚印是清清楚楚的,绕来绕去,绕出许多狡猾的狐狸的鬼花样,他们顺着这行脚印走了好半天。
阴暗的冬季白昼快完了,太阳挂在淡紫色的云上,暗淡无光。大家都垂头丧气,这一天的劳动算是白费了,脚上的滑雪板也变得沉重起来。
突然,塞索伊奇站住了,他指着前面一片小树林,低声说:“没有树丛,也没有溪谷,狐狸要跑过这样一大块空旷的地方,对它是很不利的,我敢拿脑袋打赌——狐狸准在这儿。”
两个年轻猎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把枪从肩上放了下来。
塞索伊奇吩咐安德烈和三个赶围人,打小树林右边包抄过去;谢尔盖和两个赶围人,打小树林左面包抄过去;大家同时进小树林。
等他们走了以后,塞索伊奇自己悄悄地溜到林子中间。他知道,那儿有一小块空地,老狐狸绝不会待在这没遮拦的地方。但是,不论它朝哪个方向穿过小树林,也没法避免跑过这块空地的边缘。
这块空地的当中,有一棵高大的云杉。旁边有一棵枯死的云杉树,倒在它的粗大茂密的树枝上。
塞索伊奇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主意:顺着倾倒的枯云杉树,爬到大云杉树上去,居高临下,不管老狐狸往哪儿跑,都可以看得见,空地周围只有一些矮小的云杉,再就是光秃秃的白杨和白桦。
但是,这位老练的猎人,随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心想:趁他爬树的工夫,狐狸早就会跑掉了,而且从树上放枪,也不方便。
塞索伊奇在云杉树旁停住脚步,站到两棵小云杉之间的一个树桩上,扣住双筒猎枪的扳机,仔细向四下里张望。
赶围人低低的呼叫呼应,差不多是在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定在这儿,就在他旁边,它随时都可能出现——可是当一团棕红色的毛皮在树干间闪过的时候,他还是打了个冷战。出乎意料之外,那兽径直窜到毫无遮拦的空地上去了,塞索伊奇差一点开枪。
不能开枪:那不是狐狸,是一只兔子。
兔子在雪地上坐了下来,惊惶地抖动着耳朵。
四面八方的人声越来越近了。
兔子跳进了密林,逃得不知去向了。
塞索伊奇又集中全部注意力,守候着。
从右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从左边传来第二声枪响。
塞索伊奇放下了枪,他心想:不是谢尔盖,就是安德烈,反正总有一个人把狐狸打死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赶围人走到空地上来了,谢尔盖和他们在一起,一脸尴尬的样子。
“没打中?”塞索伊奇抑郁地问。
“在灌木后头,怎么打得中……”
“瞧你………”
“这不是嘛!”从背后传来安德烈嘻嘻哈哈的声音,“没叫它逃走啊!”
年轻的猎人走过来,把一只打死的兔子,扔到塞索伊奇脚下。
塞索伊奇张开嘴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又闭上了。赶围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三位猎人。
“好啊!好运气!”后来,塞索伊奇终于平平静静地说,“现在,大家回家吧!”
“狐狸呢?”谢尔盖问。
“你看见狐狸了么?”塞索伊奇反问。
“没有,没看见。我打的也是兔子,兔子在灌木后面,那样……”
塞索伊奇只把手一挥,他说:
“我看见了:狐狸被山雀抓到天上了。”
当大家走出空地的时候,小个子猎人独自落在后面,这会儿天还没有黑下来,还可以看清楚雪地上的脚印。
塞索伊奇绕空地走了一周,走得很慢,走几步,停一停。
狐狸和兔子进入空地的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雪地上,塞索伊奇细心查看着狐狸脚印。
没有,狐狸并没有一步是一步地踩着自己原来的脚印往回走,狐狸也没有这样的习惯。
出了这块空地,脚印就完全没有了——没有兔子的,也没有狐狸的。
塞索伊奇在小树桩上坐了下来,双手捧着头,思索起来,终于,一个很普通的想法进入他的脑海:也许这只狐狸在空地上打了个洞,就躲在洞里,这一点,刚才猎人完全没想到。
但是,当塞索伊奇想到这里,抬起头来时,天已经黑了。在黑暗里,可别想看见这只狡猾的野兽了。
塞索伊奇只好回家去了。
野兽有时会给人一些顶难的谜猜,有些人就给那种谜难住了。塞索伊奇可不是这种人,就是那自古以来在各民族传说中以狡猾出名的狐狸,也难不倒他的。
第二天早晨,小个子猎人又来到昨天狐狸失踪的那块空地上。现在,有狐狸走出空地的脚印了。
塞索伊奇顺着脚印走去,想找到他到现在还不知在哪儿的狐狸洞。但是,狐狸的脚印把他一直领到空地中央来了。
一行清清楚楚、整整齐齐的脚印,通向倾倒的枯云杉树,顺着树干上去,消失在茂密的大云杉树密密的针叶枝间。那儿,离地约八米高,有一根粗粗的树枝,上面一点积雪也没有:积雪被一只在这里睡过的野兽给蹭掉了。
原来昨天塞索伊奇在这儿守候老狐狸的时候,老狐狸就躺在他的头上面,如果这种动物会笑的话,它一定会笑小个子猎人,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经过这一次事情后,塞索伊奇就坚信不疑:既然狐狸会上树,那它们一定也会笑,而且是开心地笑。